预言_作者:亦舒(2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难怪免费,闷死人,恐怕贴上午餐亦乏人问津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看。”

    “小姐,你要看什么?”

    神秘的东方:鸦片窟、jì院、三合会、石板街、避风塘、蛋家妇撑着小艇过来招手,哈罗哈罗,身边蹲着衣衫破烂出屁股的小孩……

    乞丐、水兵、酒吧、脱衣舞、城寨、徙置区,最好还有崇洋的亲友,看见萼生诚心拜服,而不是像岑子和那样毫无惧色地索款讨债。

    太先进了,太gān净了,萼生不要上车。

    “还是你带我到处逛逛吧。”

    第一站到银行,她要去兑美金,付车资结刘大畏的时候,她厉声说:“收取外币是违法的。”

    他答得飞快,“你不讲,谁知道。”

    萼生随即发觉她言重了。

    走入最大型商场,她发觉所有名贵消费货品均可以美金作jiāo易单位,同前从没有什么不同,出示护照,放行支票立刻兑现,方便之至,唯一分别:售货员服务态度之佳,堪称一流。

    她什么都没有买,价钱实在太贵了,令萼生咋舌,在北美洲中级城市长大的她穿惯了八十元一件的连身裙,认为一千八百的衬衫简直荒谬,穿上可以任意飞翔吗,还是脚踏实地的好。

    小刘站她身后,留意她表qíng变化,细听她的评语,不禁深深叹息,资本主义搞什么鬼,怎么栽培出这样朴素纯真的女子来。

    游览半晌,萼生转过头来向小刘眨眨眼,“汉堡?”

    刘大畏胃口壮大了,“天天汉堡?”

    “老刘,你别过分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日本菜最好吃。”

    这下子陈萼生上当了,在她的地头,因为海产丰富,日本菜并不算特别名贵,所以她只略想一想,便豪慡地说,“你带路吧。”

    那刘大畏如愿得偿,大喜过望,搔着头皮,一副不知自己jiāo了什么好运的样子。

    到餐厅坐下,打开菜牌,陈萼生看到价钱,额角险些冒出汗来,风疹差些复发,倒底有涵养,只是瞪老刘一眼,只打算叫客面条。

    老刘忽然轻轻说:“看你,荷包比我还涩,我请你算了。”

    比陈萼生阔绰有什么稀奇,只有岑子和母子才会相陈萼生随时一丢手就能甩出十万八美金,直至今日萼生每月只能自父亲领得三百元,每次取款,父亲还绝不放过她,拧拧地面颊,笑“这女儿恐怕要养一辈子”,萼生不知道多么渴望经济独立,不然的话,不会一听美新处的出价,立即忙不迭把功课接下来,不过这次不能叫刘大畏请。

    辛辛苦苦走单帮,冒风险,他贮钱娶老婆的故事感动了她。

    吃顿好的不算过分,她扬手叫来女侍应。

    一边还不忘打听民生行qíng,客人都是些什么人,你们老板是谁,生意好不好……女侍应很大方地告诉她,铺子属于泰古集团,生意一贯不差,客人华洋杂处,萼生记得泰古这间大公司早已是迁册,可见亦是外商。

    听不出端倪来,萼生因问小刘:“一两百美金一顿饭,你也要赚好几天吧?”

    小刘说了实话,“我的收入哪里有准则,遇上淡季,三天没一单生意,这馆子里客人阶级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不都是无产阶级吗?”

    “开头的时候是,后来生活在俗世上,身外物未免积聚日多,扔都扔不掉。”

    萼生差些没笑出眼泪来。

    她没想到一万数千公里外的一个司机与她可以谈得这么投机,不过这句话有语病,阶级观念太重了。

    最终由萼生结帐,她一生中最贵的一餐,毫无疑问。

    原本想匆匆离开这所消费昂贵的大厦,刘大畏叫住她。

    他有点忸怩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萼生大奇,他也会不好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