预言_作者:亦舒(65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他们之间有无法jiāo通的思维阻隔。

    这个可怜的人,萼生相当同qíng他,他因个人理想离开国家、家乡、亲人,已有多年,他无法回去,家人无法出来,孑然一人,靠着日益褪色的政治本钱,苦苦在外国支撑下去,每次站到台上表演斥责指摘自己的国家与政权时,再也没有新意,听众一日比一日减少,地位动摇,终有一朝会坐冷板凳。

    学生是他唯一的希望。

    象关世清那样愿意写入狱记的学生。

    理想渐渐变成生存的伎俩。

    萼生走出校园,她没有回头看。

    回到家,她问母亲:“有没有我的信?”等了多天了。

    “你在等谁的信?”岑仁芝诧异。

    照说,现在肯写信的人已经很少,有甚么心事,讲电话,重要文件,靠传真。

    “一个朋友的信。”

    这样惆怅的语气,黯然的眼神,可见一定是异xing朋友,谁?女儿已不小,在这个时候动感qíng,起码有三分真意。

    “你为甚么不写信给他?”

    “他一直没有把地址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问?”

    萼生拾起头想半晌,叹口气,十分吞吐地说:“他不是自由身。”这样形容,也算正确。

    做母亲的不禁略为焦虑,“有妻室之人?”

    萼生苦笑,“不不不,那种人可以随时释放自己,一个人不离婚,只得一个理由,就是他不想离婚,同失去自由沾不上边。”

    岑仁芝更加焦虑,“那么,他置身牢狱?”

    “也不……,母亲,请不要担心,他只是我一个敬爱的朋友,其中并无儿女私qíng。”

    岑仁芝经验老到,阅历丰富,闻言微微笑,“那些微差距,你分得清楚吗?”

    萼生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等的信,于一个星期后抵达陈府。

    接到,见贴着中文字样邮票,内心一凛,连剪刀都不找,信手撕开,抽出信纸,一看,就呆住了。

    是陈萼生自己笔迹,纸张由记事部撕下,此到原封不动的寄返给她。

    再看信封,地址姓名还是她亲自写上去的,萼生趺坐在沙发中,堕入失望深渊,她记得吩咐过酒店职员:刘大畏如果找她,把信给他,刘大畏假使没再出现,把信寄返给她。

    他没有再回酒店。

    信由酒店职员寄到加拿大。

    这是封由陈萼生寄给陈萼生的信。

    她把壳信纸翻来覆去查看,一丝端倪也无,这样qiáng大的失意,要靠沉默及酒jīng来抵抗。

    岑仁芝一直留意女儿的动态,“这就是那封信?”

    萼生喝着啤酒,轻轻答:“信,甚么信?”

    岑仁芝放下心,由此可见这件不乐观的事已经结束,没有机会进步发展的感qíng,越早死亡越好。

    “萼生,你决定转甚么系?”

    “天文物理。”

    “萼生。”岑仁芝轻轻责备。

    “真的,那是是与世无争的一个科目:永远没有机会卷入是非旋涡。”

    岑仁芝指着女儿大笑。

    萼生瞪着母亲,不明其所以然,有甚么好笑?

    岑仁芝摇着头,“啧啧啧,萼生你怎么可以忘记。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宗学生运动,就是由一位天文物理教授协助策划,结果酿成天大悲剧。”

    萼生愕住,不由得垂下头。

    “你自己考虑清楚吧。”岑仁芝走开。

    天下没有安乐土,岑仁芝隐姓埋名过了这么些日子,终于还被掀出来,qiángbī接受锋头,以及承受锋芒带来的一切后果。

    不到一会儿,岑仁芝又探头进房,“萼生,你的电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