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情_作者:亦舒(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说:“仿佛我们借了这机会勒索人似的,君小姐,若这又是重礼,我又退还的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,“我们,”她重复着我的口气,“另外一半呢?”

    我忽然有点尴尬,向兰兰指了一指。

    她看了看兰兰,眼睛微微眯了一眯,转向我,若无其事的说:“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我知道她在说谎。于是我说:“今天重妆了,为了拍照,平时倒很好,我不喜欢她打扮。”

    她点着头,温柔的看着我,又说一次,“她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我忽然生气了,她说两次,仿佛是故意安慰我似的,像哄骗一个小孩子,自然兰兰不能与她比,我早说了,兰兰是个普通的女人,她是——但是娶妻娶德!

    她说:“真热闹。”随手拿起一杯酒,微微喝一口,放下说:“王医生,我有点事,先走。下星期六,我请你们俩在我家便饭,请千万赏脸。”她说得非常诚恳。

    我的气消了,不知怎么来的气,也不知是怎么消的气,我说: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她又笑了一笑,飘然走了。

    她那一身衣着打扮,无懈可击。

    她的态度是好的,我竟认不出她是那个面目模糊,一个月前服过量安眠药的病人。

    她走以后不久,我们的宴会就散了,亲戚把礼物带着回家,拆得起劲,不外是礼券,茶具、台布。兰兰嚷累,她在卸妆,抹掉了胭脂花,我的天,她看上去像一个人了,我放下了一大半心。

    然后她开始检视礼物,忽然奇的问:“谁这么大手笔,送这个?”

    我转过头去,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来瞧瞧!”兰兰有点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我过去一看,倒也是一怔,小盒子是丝绒的,放着两条一式的白金项链,下面的坠子是“福”字,巧妙的镶着钻石,虽然小小粒的,却很jīng彩。

    我说:“啊!”是她!

    “多漂亮!”兰兰说,“一人一条?谁送的?连名卡也没有,有些人送一个手帕花篮,连祖宗三代的姓名都刻上了。”

    我看一眼说:“我不戴,娘娘腔,改天退回去,是个病人送的,我怎可以受这种礼,变成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是十分好的礼物。”兰兰妈cha口说,“很有心思,双福,又成对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兰说,“可见这人送礼不是胡乱来的,人家倒是一心一意叫我们受了的。”

    女人贪小,我真啼笑皆非。

    我说:“这病人下周末请你我吃饭呢。”

    “下周末?”兰说,“我当更,你一个人去吧,替我谢谢他。”

    兰兰没弄清楚,以为“她”是男人,不然就没这么大方了。

    我看着兰兰把那条链子老实不客气的往脖子上一挂,索xing不除下来了,又叫她弟弟来试那条男装的。

    我只觉得一阵闷。她明明听见我说:“送回去。’然而还装听不见。其实我又何必庸人自扰,我与兰兰的xing格,根本不合,差得天与地似的,她没骗我,隐瞒我任何事,这些年了,何必到如今才动气?

    大概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呢,她总有法子叫我受她的礼。

    其实我为她做了什么,什么也没有。她一定要谢我,千方百计的。

    “周末当班?”我问,“告假不行吗?”

    “不行啦!”她皱皱眉头,“你请假,我也请假,急诊室真空,怎么得了?那几位又不是gān得了事的,都是软脚蟹!”她说。

    这是兰兰的好处了,做事,她是认真的。

    虚荣,她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唉,天下没十全十美的人啊,十美十全的人,看中我这个呆子gān什么呢?早去寻翩翩公子爷去了。

    到了周末,我只好单刀赴会。开车到她家,女佣人来开铁闸,我随她进去,但见她站在落地长窗前,微微的笑,居然穿着一件绣花旗袍,十分美丽秀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