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比烟花寂寞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秘闻周刊们的记者,成日守在他的住所,专候他出现,又追踪他到市中心,结果发觉他住在领事馆。”

    真伟大,如果不是为着娱乐广大读者,这班记者锲而不舍的jīng神可以获一百个普立兹奖。

    “怎么进去呢?”我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傻瓜,你托一托你未来家翁不就解决?”

    “我反对你用这种暧昧的字眼,”我说,“我与杨伯伯止于宾主关系,你不可以把编娱乐版的夸张态度搬到现实生活中来,人家会以为我想嫁想疯了。”

    “想疯了的大有人在,不是你,那好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休息,不同你说。”

    实际上也头痛yù裂,一碰到chuáng便睡着了。

    看到姚晶,坐在她家的沙发上,穿件低胸衣裳,戴双黑手套,默默无言。

    “姚小姐,”我走过去,“姚小姐。”

    她没有回答我。

    “姚小姐——”那十步之遥走来走去像是走不到。

    姚抬起头来,美丽的双眸似有诉不完的衷qíng,刚要开口,我就被电话吵醒,无限惆怅。

    我接过听筒。

    “我是杨伯伯,替你约好了,张煦在老地方等你,下午四点。”

    “老地方是不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。”“是”

    我看看钟,我的天,我只有半个小时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,杨伯伯。”

    “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我揭开被褥,跳下chuáng。

    电话又响。现代人没有电话,根本不用做事了。

    我一边听一边换衣服,láng狈不堪。

    是编姐,声音很急促。

    “我此刻没有空,我转头给你消息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你是去见张煦?你一定要为我写稿,你是唯一见到张煦的人。”她一副利字当头的样子的。

    “编姐,你的态度令我非常反感,你只管新闻头条,但是这件事现在变得很私人,我不能把这些事都变在报纸上,出卖别人与我之间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“你少跟我来这一套——”

    我搁下电话,取过外套出门去,稍后她要生气的话,便让她生气好了。

    我在街上叫了车子,赶去姚宅。

    编辑都是这样的。要稿子的时候礼贤下士,落足嘴头,或托有头有脸的人来代约,或用金钱攻势,一叠声“好好好”,什么苛刻条件都可以应允。

    他们一定说成没有阁下的大作,他的副刊杂志或周报简直不屑一读。什么都可以,直至稿子到他手。那时候轮到他凶。

    那时候作者勿晓得文字什么时候登出来,又更不知道稿费几时发放,有时候不幸那份刊物关门大吉,手稿随即失踪,也不归还,无论如何追,编辑去如huáng鹤,同你来个不瞅不睬,若无其事,你推他,他推你,一点肩胛也没有,一笔糊涂账。

    经验积聚,要做这一行,记住要拣老字号,劳方jiāo稿准时,资方不拖不欠。最厉害是相金先惠。

    编姐开头也不是这样的,以前她很有人qíng味,事事有商有量,此刻她变了许多,什么都不管,至要紧她那版有人看,天天语不惊人死不休。

    也许是必须这样子。尽力于工作会给她带来许多可以看得见的利益,继而替她解决生活上的烦恼,致力于人qíng有什么用?这是一个商业社会。她为适应环境而斗争,xing格有所改变,也是很应该的,她没有理由为迁就我们这些不相gān的人而牺牲。

    我很了解她,我也很欣赏她。

    但我也有我的原则,叫我写“我与姚晶之夫一席谈”或是“我与姚晶的关系”以至“姚晶为什么把钱给我”之类,除非有机关枪抵住我脖子。

    这种稿费怎样赚?又不会发财,写来无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