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比烟花寂寞_作者:亦舒(6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看编姐一眼,我说:“这不关我事,石奇,你去求她。”我努努嘴。

    石奇也不响,蹲到编姐足下,头靠着她的膝头,不发一言。这是他的杀手铜,毫无疑问,当年他就是靠这个样子打动姚晶的吧,女人都吃这一套。

    虽然大家都觉得他ròu麻,但是如送花一样,真送起来,天天一束玫瑰,效果还真的很大,叫女人抵受不住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”编姐说,“我们明天去瞿家吃饭,你打扮斯文一点,带你去也罢。”

    石奇欣喜地离去。在qíng在理,我们都没有理由对付不了这个小子,他一走我们就清醒,但是他蹲在门角落时,我们就糊里糊涂,什么都答应他。事后却又后悔答应过,他这就是魅力,我们至深夜还没有休息。

    她写稿,我抽烟。

    “叫什么回目?”

    “回目将来再想。”她埋头苦写。此刻我们所写成的手稿,恐怕有十来万字,但文字非常松散,每一节都有可观的qíng节,不过不能连贯在一起。这十万字可以充作新派剧本,一场一场跳过去,靠摄影与演技补足,但作为一本小说,因单靠白纸黑字,就欠可读xing,还得经过严谨的整理。

    最惨的是,据有经验的人说:文字不行,别以为改了之后会变好,越改越不妥,越改越死,终于丢到字纸箩去。

    如何处置这十万字,真令人伤脑筋,写了当然希望发表,拿到什么地方去登?是否可以把原稿影印送到各报馆编辑那里去?我们怎知道哪个是当权的编辑?抑或索xingjiāo给《新文报》的杨伯伯?这么厚叠叠的稿子,他有没有察看?看样子还得托寿林。

    想到托寿林,心都寒了,他此刻不再属于我,我如何再叫他为我服务?想到一段缘分就此无端端散掉。好不伤感。咎由自取,谁都不同qíng我。

    我拿垫子压着面孔。

    编姐说:“终于伤心了,是吗,出去争取呀,怕还来得及,不必为一点点自尊而招致无法弥补的损失。在金钱与爱qíng之前卖弄自尊,是最愚蠢的事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。

    “心如炸开来一般是不是?”编姐笑问。一副过来人之姿势,无所不晓。

    “不写了?”我顾左右,“把我们见瞿马利之过程全部纪录下来了?有没有遗漏小节?”

    “没有,一点也没有,我把马东生的皮鞋款式都写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穿什么皮鞋?”

    “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缚带皮鞋。”

    很适合他。他就是这么一个高贵诚实的人。

    编姐打着阿欠,收拾桌子上的文具,打算结束这一天。

    “睡觉没有?”她问。

    我问她:“我是否应该找一份工作?”

    “早就应该,在年轻时,不务正业叫潇洒,年老之后,没有工作便是潦倒,佐子,你很快要三十岁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嫁人。”

    她不答我。

    我自己都颓丧地说:“大概嫁了人更加要做。”

    编姐笑毕回房间去。

    我在chuáng上翻腾了一夜,第二天喉咙痛。

    清晨,编姐来推我,“醒醒,张律师找你。”

    我自梦中惊醒,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,睁大眼睛,发了一会儿呆,才接过电话筒。

    “徐小姐,我们还有东西要jiāo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?”

    “徐小姐生前的衣饰,房东通知我们,叫我们去清理,我们商量过,觉得叫你去看看最好,有用,你就留下来,无用的,你负责丢弃。”

    我完全醒了,这么大的责任落在我身上。

    “那宅子已租出去,两个月内要jiāo房子给新房客,一切东西要腾出去装修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我立刻去。”

    我套上牛仔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