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舞_作者:亦舒(1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脾气也格外孤僻,动不动生气,一整天不吃饭,只有傅于琛在本市的时候,我才肯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他常常外出,一去盈月。

    有时我问:“你又要到什么地方去?”

    “我去奥地利史特拉堡。”

    “做生意?”

    “不,去参加花式飞翔比赛。”

    “会不会有危险?”

    “走路也有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不可以去?”

    “你要上学。还有,你已经这么大了,带你出去,人家会以为你是我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我咧嘴笑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谁。

    他仍然没有结婚。

    他仍然带我出去,他喜欢我外出时擦点口红。

    陈妈初时很诧异,“小姐,你怎么开始化妆?”后来见惯了,就不再问,这世上原有许多奇人奇事,有什么稀奇。

    口红由他买回来,有两个颜色,一只大红,一只粉红。我不大会用,总是搽得厚厚的,嘴像是哭过之后,肿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还喜欢我穿窄腰身的大圆裙,梳马尾巴,这样打扮起来,照着镜子,自觉似十六七岁少女。

    他买项链给我,说:“戴上就更好看了。”

    傅于琛把我打扮得似公主一样。

    我没有令他失望,开头,我知道有人怀疑我是他的私生女,后来,他们又说我是他的小妹。

    暑假,他把屋子重新装修,真是痛快,完全不留从前的样子。

    私底下,我并没有忘记过去。

    升中学了。

    他为我选了最好的男女校。

    即使穿校服不打扮,即使态度冷淡,也有很多男生愿意与我做朋友。

    他们邀我看电影吃刨冰去图书馆。

    仍不敢伸出友谊之手。

    他们开始把书信卡片夹在我书本里。

    有些还写英文,文法都不十分整齐,但已噱得我开心,用一只盒子,珍藏起来。

    我们知道一个地方,在学校小路上,叫华南冰室,菠萝刨冰才六角一杯,放学偶尔,我也肯与女同学约好,吃上一杯。

    隔壁桌子坐着男生,彼此装着不认识,可是大家都特别注意头发乱了没有,说话对桌是否听见……

    我们已开始知道男女有别。

    甫士卡与邮票在这个阶段已不生效,但我涂口红,她们没有,艳羡之余,风头仍归我。

    女同学也曾说:“你父亲那么年轻那么漂亮。”

    我没有解释。

    母亲又出现一次。

    实在是老了。

    一直笑,假牙没装好,紫色的牙ròu与瓷牙间有条黑色的fèng,怪不自然。

    她一时没把我认出来。

    她同陈妈说:“怎么可能,似大人一样!”

    她一直埋怨我似大人。

    一看就知道她为何而来。

    她是来借钱的,我可以肯定。

    傅于琛特地回来会她,挡在我面前,怕她有什么不适当的举止。

    他总是为我着想。

    我绕着双手看着母亲,她抬头,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“承钰?”她趋向前来。

    我不应她。

    傅于琛站在我身后,问她:“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她酸溜溜地说:“女儿活脱脱似公主,老妈却无隔夜之粮。”

    傅于琛叹口气,“你要多少?”

    “我同你私下谈。”母亲眼睛往我身上一溜。

    “不必,承钰很明白你的为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