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舞_作者:亦舒(2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这样想时,得到很大的满足。

    真是幼稚,当然我会站在原位,即使有更好的人来,也不会跟他走,卡斯蒂何尝不想照顾我。

    很小便发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得不到,谁稀罕,同他扮个鬼脸还来不及。

    老房子拆掉后,盖了大厦,我们没有搬回去,一直住外头。新居在海滩边,每早要开三十分钟车才到学校。陈妈走了以后,老司机也退休,一切不停地变,可以感觉到都市的节奏越来越紧,傅于琛很少在家。

    老房子里,总有抹不净的灰,陈妈并没有督促帮佣日日勤拂拭,转弯抹角的地方有时可在灰上写下电话号码,隔三个月半年数目字还可以保留。另有一番味道,老房子就是老房子。

    新居不一样,一点尘都没有,两个女工寂寞至死,只得不停地东抹西抹,永远在抹。

    清洁溜溜,令人惆怅,太整齐了,家似酒店。

    一星期有时见不到傅于琛一次。

    我也寂寞。

    周未招待同学来游泳,有点心茶水招待。她们都已有异xing朋友,故此打扮得花枝招展。

    那时流行小小的比基尼泳衣,粉红色底子,苹果绿大圆点,为求刺眼,在所不计,头发梳得蓬蓬松松,缀一只小蝴蝶结。

    但我已开始穿黑色。

    傅于琛买所有的衣服,都是他挑的。

    都是在膝头以下的宽裙,料于软熟,有风会贴在腿上,我同时代百分之百脱节,同学的裙都仅仅遮住臀位。

    无论傅有多忙,都不忘替我打扮。

    头发,不准熨,必须长过肩膀,不给穿高跟鞋,双双鞋都是小圆头浅浅的,像舞蹈鞋。

    游泳时,通常穿一件头黑泳衣,梳马尾巴。

    像来自另一个星球。

    所以男孩子都不来追我。

    女同学见义勇为,替我化起妆来,但每次回家,总要擦得gāngān净净,太像个贼,我厌倦。

    也有给傅于琛抓住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并不骂。

    但三日后带回来一本画册,叫我看。

    画家是毕加索,画叫马尾女郎,模特儿是碧姬芭铎,傅于琛说:“这是你学习品味的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后来都没有画过眼睛,但一直醉心各式各样的口红,一整个抽屉都是,密密麻麻,几百管。

    喜欢搜集东西,是因为没有安全感,这是后来心理医生说的。

    下午,同学散去,回家吃晚饭,趁泳池换水前,独个儿游了十多趟。

    已经很疲倦,天又近huáng昏,拉住池边想爬上去,竟没成功,滑下,再试一次,又乏力落水中。

    有人伸出他的手。

    我抓住,被他拉上去。

    水溅湿他灰色麻布西装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你想必是傅小姐了。”他微笑。

    我罩着大毛巾,坐下来。

    时间近huáng昏,无论什么都罩着一层灰网与一道金边,看上去特别有气质,忽然想到自己也必然如此,不禁矜持起来。

    这时傅于琛缓缓走出来,闲闲地说:“哦,你们已经认识了。”

    陌生人笑说:“让我介绍自己,我叫邓路加,是傅先生的助手。”

    忽然之间,我一言不发走回屋内,像是被得罪那样。

    更衣下楼时,邓路加已经离去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”傅于琛问我。

    “你指那人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故意安排的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需要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