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于琛看着我说:“他知道你与令堂不和,没令她来,多么体贴。”
我说:“可惜最后还是不得不看到她。”
不知她有没有继续胖下去。
不知我到了四十多岁,会不会也胖得似一只蘑菇。
卡斯蒂尼尼的大屋比照片中的还要漂亮,米兰脏而多雾,但他的庭院如凡尔赛宫。
我转头回傅于琛一句,“也许三年前应该到这里来往,到今日意文已朗朗上口。”他与马佩霞都没有回答。
我有点感激卡斯蒂尼尼,他提供一个机会给我,使我不致给傅于琛看死一辈子。虽然他与我亦无血缘关系,虽然我亦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家走到另一个男人的家,但到底是个选择。
有了选择,别人便不敢欺侮你。
管家叫我们随他走。
经过大理石的走廊,我们到了玫瑰园,从长窗进入图书室,看到老人斜卧一张榻上。
他似盹着,又似魂游,我心一热,趋向前去。
他并没有睁开眼睛来,我在他身边蹲下。
他瘦多了,整个人似一只风gān水果,皱皮包着一颗核,ròu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。
我转头看傅于琛,他们没有进来,只向我递一个眼色,然后跟管家离开。
图书室中一点死亡的气息都没有,花香袭人,浓浓的甜味无处不在,有一只蜜蜂无意中闯入室来,阳光丝丝自木百叶窗fèng透入,但基度躺在贵妃榻上,失去生命力。
我在老基度耳畔轻轻叫他,“基度,基度。”
他自喉头发出唔的一声。
他们替他穿上白色的衬衣,还在他脖子上缚一方丝巾。
“你叫我来,我来了,你要喝一口水?”
“你来了。”他终于微微睁大眼,“安琪儿你来了。”
他示意我握他的手。
我照他意思做,那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骨头,每个关节都可以摸得出来。
“你没有忘记老基度?”
“没有。”
“谢谢你来。”
“你如何,你好吗。”我轻轻问他。
“我快要死了。”
我不知说什么好,因贴得近,长发垂下,扫到他衣裳。
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,“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,我认识一个女孩子,她也有一头这样长的鬈发,只不过是金色的。”
“金发美丽得多。”
“黑发也美。”基度的嘴角似透出一丝笑意。
“她怎么了?”
“她跟别人结了婚。”他苦笑。
“啊。”
“我是一个裁fèng店学徒,她父亲拥有葡萄园,不能匹配。”
“你们是否在一道桥畔相遇,如但丁与比亚翠斯?”
基度吻我的手,“可爱的安琪,不不不,不是这样,但多么希望可以这样。”
“我希望你会恢复健康,基度。”
“你有没有想念我?”
“有。”
“你母亲?”
“没有。”
他又笑,“看到你真开心。”
“我还没有谢你,多得你,我不用离开傅于琛。”
“傅于琛有没有来?”基度说。
“有。但他送我到美国留学,这两年一直没看到他。”我说。
基度凝视我,隔一会儿,他问:“你仍然爱他?”
我点点头,“很爱很爱。”
“比从前还多?”
“是,多很多。”
“他可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