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呆住。我说:“这甚至不是香港!”
任思龙不出声,黑暗中我都觉得她是美丽的。
她用锁匙把门打开。“晚安。”她说。
当然我没希望她请我进去坐,但是她也不必马上说“再见”。忽然我想到她拒绝我送她下小路,也是为了想赶快叫我走,不禁又气起来。
她这人真是不可救药,怕我会对她无礼?
我本来要叫她小心点,也觉得多余费事,我也说:“晚安。”反正她太懂得保护自己。
然后转头就走。
我并没有回头,不知为什么,心中像是塞着一团东西,气得几乎哽咽。
走到停车场,并没有进车子,我到这个时候才回头望,她屋子的灯已经亮起采,极大的窗门,可以看得见客厅里的qíng形,加窗帘都没有,白色的细木框围住一方一方玻璃,晚上把这些玻璃离敲碎便可以进去把她扼死——施扬名!我悚然心惊,你想杀死谁?任思龙?
我毕竟是恨她的,不论装得多么大方,不论我告诉自己一千次:原谅她。我恨她。
我开动引擎,车子在死寂中发动像飞机般嘈吵,转个弯,我匆匆驶出石澳。
我永运不会再回来。
永
不
回
来。
发誓。
那个星期六我早回家,带了一大叠剧本预备
“审阅”。
你知道,会写的人便写,不会写的人审阅。写得不好的人迟早升审阅,写得好的人一辈子写下去。
我的牢骚甚多。社会已经对我太好,午夜梦回连我自己都承认这一点,看,身居要职,受着高薪。妻子爱我,儿子敬我,还有什么不满?
可是社会对任思龙更加上佳,因此我老觉得她看不起我。OK,她看不起我好了,我不能够讨好全世界的人!
美眷说:“你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书房里gān什么?”
“给我一杯云尼拉冰淇淋苏打。”
“是,主人。”
“孩子们呢?”
“在楼下玩,主人。”
我看美眷一眼,她笑嘻嘻地坐下来,像是有话跟我说。
美眷真是单纯可爱。天下怎么会有两个这样的极端,美眷是1+l,任思龙是Pi=Pftan平方ti平方(1+2k)。
“美眷,你有话要说?请说。”
“主人,”她笑得贼兮兮,“我有事请求你。”
“什么事?”我双眼看天花板。
“主人,我做了一锅竹笋烧猪ròu,请你带去给任思龙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给任思龙,她喜欢这个菜,”美眷向我挤挤眼,“若要不瘦与不俗,天天竹笋烧猪ròu,思龙说的。”
“任思龙说的?苏东坡说的!”我说。
“无论谁说的,你得把这锅食物拿到石澳去!”
“她不会在家的。”我说。
“她在家,你去好了。”美眷说,“我没有空,要不我自己开车去。”
“你自己开车去!”我问:“为什么不?”
“拜托你好不好?”
“不行!我qíng愿死也不去任思龙那里!”我咬牙切齿的说。
“你又发神经了!”美眷说,“你不去!你不去我先打穿你的头!”
“你在发神经,你与任思龙要结拜做姊妹,你们俩到庙里烧香叩头去,与我有什么关系?别把我拉进水里去。”
“扬名,这几个月来,你变了很多,”美眷咬牙切齿地说,“事qíng变得你是你,我是我,我们还是夫妻不是?我偏偏要你为我做这件事。”
“你会后悔的!”我跳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