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眷说:“你功课这样坏,别的女人会说你妈妈生个儿子连功课都做不好。”
我对于这种原始的教孩子方式一向反对之至,但是此刻只好让美眷发挥淋漓。
“妈妈,我一定做功课,一定。”小宇紧紧抱住妈妈。
“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做?”美眷哭问。
“爹爹不陪我,爹老去陪那个女人,我不做功课,他说不定会回来。”
美眷把他拥得紧紧地,“傻瓜,你爹爹要不回来,你再想办法他也不回来,你妈妈死了也没有用,你还是自己争一口气吧!”美眷号啕大哭起来。
我觉得心酸,这种粤语片的对自,儿啊ròu啊,由一个年轻妇女的嘴中说出来,用在更幼小的孩子身上,对他一生,烙上不可磨灭印象。我相信小宇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夜的对白,到八十岁也不会。
但是老套的东西永远具有奇效,小宇对他母亲说:“妈妈,我不敢了,我以后也不敢了。”
他们好好的哭将起来。
做外婆的来敲门,问:“什么事?”
美眷去开了门。
外婆见了心痛:“小宇呀,一头是汗,快来洗浴,不要紧,不怕不怕,还有外公外婆呢,没人疼你吗?爹爹妈妈作贱你呀,快来这里!”
这自然也不是我的教学方式,但小宇身体内流着陈家的血液,他吃这一套,搂着他外婆出去了。
美眷坐着抹眼泪。瓜了脸,杏眼,笔挺的鼻子,雪白面孔,典型的秦香莲。
我说:“别太激动了,身体要紧。”
话总是要说的,得体与不得体,有没有用,但是话必须说。
“身体要紧?”美眷看着我,像是没听懂我的话。
“多休息。”我说,“别这么激动。”我叹口气,“杯小宇小宙的时候,仿佛吐得很厉害,这次呢?”
美眷呆呆的说;“这次不怎么吐,简直没事人似的,我就料定是个女儿,体贴母亲。”
旧日的恩qíng渐渐萌芽。
我说:“叫什么名字好?”
“总得也有个宝盖头,”美眷喃喃的说,“叫小寂吧。寂寞的寂。”
“不好。”我说,“叫小寰。”
“惨绝人寰?”美眷冷问。
“不是,寰宇的寰,气派大得多。”
“也好。”她无所谓。
“就这样定好了。”我说,“来,出去吃点东西,我们陪小宇吃饭。”
小宙看见我,叫:“爹爹,爹爹。”然后他抓起筷子,开始夹菜,居然夹到一块jī。
我忍不住惊喜,“小宙,乖,真乖。”
小宙嘻嘻笑。这孩子不像小宇,他比哥忠厚得多。
我跟他说:“小宙,快点学讲话,嗯?”
他摇摇头,还是笑。
他外婆白我一眼,抱开他。
我默默吃了半碗阪,不知为什么,食物咬在嘴中,什么味道也没有,一片苦涩。
我咳一声,放下筷子。
“美眷——”
她抬起头来。
门铃响了,岳母出去开门,我只好闭上嘴巴,进来的正是表哥。他似乎没有看见我,把我当透明人,坐在美眷身边。
他兴致很高,“美眷,我们走吧,你准备好没有?演奏会马上要开始了。”
我问:“去哪里?”
“钢琴演奏会。”美眷说着站起来。
“你累得很,别去了。”我拉住美眷。
表哥冷冷的说;“我们一早约好的,还有其他朋友。”
我说:“这是我的妻子,”我瞪着他,“不用你来教她怎么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