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女人_作者:亦舒(75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她不是你,你当然不会再接受一个变心的丈夫,但她是传统中的贤妻良母。”我沉着地说。

    思龙坐起来,“但是她已经知道你不爱她!”

    “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还是回去美眷身边了,她对亲戚朋友都有jiāo代,过若gān年,大家忘记任思龙这三个字,我们仍是好夫妻。”我苦笑道。

    “不可思议。”思龙说。

    “是的,中国女人的容忍力无穷无尽。”我黯然。

    “因为她们在经济上不愿意独立。”思龙说,

    “受丈夫的恶气,受另外一个女人排挤,世人同qíng她,在公司受老板噜嗦,谁会知道,她总有她的道理。”思龙说,“你也别太过肯定她会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认识她十余年,我太清楚她,她一定会要我。这是很不公道的事,不幸美眷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抱歉。”思龙说,“一切是我的错。”

    “一切是我。”我说,“但是思龙,为什么当初你竟会容忍我这么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因为扶轮社的会员不肯为我抛妻离子,只有你给我如此的光荣,有什么女人有力量拒绝?”她叹口气,“对不起,扬名,我们都错了……你的工作,对你的工作可有影响?”

    “我想休息一段时间,先写点电影剧本,工作总是会找到的,没有人失业一辈子。”我说,“但是我要休息。每日起来,带小宇到公园走走,教小宙说话,等小寰与她的双生同胞出生,我的思想很疲倦,不适合再做电视台那份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计划听上去很理想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我苦笑,“原本我想与你共渡一辈子……事与愿违。”

    “你认为美眷与你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?”

    “我们会渡过的。这次以后,我将永远目不斜视,做一个认命的人。其实就这样平安地渡一辈子,也很会值得羡慕。”

    “谁也不知道宇宙黑dòng在什么时候把我们吞没,在七十四岁的时候,我会记得这一段故事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思龙——”

    思龙转过头来,在流泪。

    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,也是最后一次。

    “思龙”我拥抱她。她把头埋在我怀中。

    当夜我离开任思龙她帮我整行李,像一个妻子服侍远行的丈夫。

    我们很沉默很平和,箱子放汽车行李厢,她送我到市区。我们吃了顿非常丰富的晚餐,开一瓶香槟,跳舞,到十二点才分手。

    仙德瑞拉要返家了。

    她把一小瓶镇静剂留给我。说实话,我需要那瓶药。

    “思龙,”我说,“以后我们永不再见了?”

    “永不。”她肯定的说。

    回到自己家中,电灯已经全部熄灭。我摸索到长沙,吞服镇静剂,把座垫拍一拍,倒头便睡,可一点也不觉得异样,宾至如归。

    对美眷来说,任思龙是一场过去的噩梦。对我,是场过去的美梦。

    无论怎样,她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天亮醒来,小宇站在我身边,瞪着我。

    “早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早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美眷在客厅那一头叫:“小宇,你不过来吃早餐?快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我擦擦眼睛,美眷走过来,她的头发还用一条橡筋扎着,身上穿一条陈年宽裙子。

    我无可奈何地挥挥手,“即使是怀孕也不用这样披头散发,小宇上学之后,我陪你去修头买衣裳,你看你那尊容!”

    美眷哼一声:“批评批评批评,我一生人只听到批评。”

    我静默的笑。

    你看,一切都如常,美眷有她的智慧。我们家有时光仪,把不愉快的记忆推进第四空间,忘掉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