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海枯石烂_作者:亦舒(15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他轻轻说:“直至海枯石烂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他们听见窗外传来歌声,一把缠绵的女声在唱:“直至河水逆流而上,直至年轻人不再梦想,直至该时我爱慕你,你是我存活的理由,我所拥有都愿奉献,希望你亦爱我,直至……”

    他俩不约而同探头出窗外张望。

    原来街上停看冰淇淋小贩的三轮车,他开启了小小收音机,电台正在播这首歌。

    庄杏友与周星祥相规而笑。

    杏友想,到了八十岁,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幕。

    周星祥那一晚并没有等到庄老师回家,他在深夜告办。

    杏友累极入睡。

    天蒙亮,她忽然觉得不安,惊醒,立刻起chuáng去看父亲,他的挂室却是空的。

    杏友立刻看时间,是早上七时正。

    她浑身突然冰凉,有不烊兆头,双手颤抖地拨电话到学校找父亲。

    校务处电话响了又响,无人接听。

    杏友连忙更衣,匆匆出门,预备到学校去看个究竟。

    她开门冲出去,一头撞到一个大汉身上。

    那人连忙扶住她,杏友无比惊慌,那人穿看警察制服。

    他问:“你是庄郁培先生的女儿?”

    杏友一颗心自胸膛跳出来,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请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庄先生在校员室昏迷竟夜,今晨被同事发现,已经送进医院。”

    杏友这一惊非同小可,忽然之间,耳朵不再听到声音,只会险险响,接肴,双腿渐渐放软,她缓缓蹲下,终于咚一声跌坐在地。

    一边理智还微弱地间:庄杏友你怎么了,快站起来,父亲在医院等看你呢。

    可是她挣扎半晌,双腿就是不听话。

    她急得满面通红。

    幸亏那大个子警察见义勇为,用力一拉,把杏友扶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要怕,庄小姐,你父亲已经苏醒。”

    杏友双手不住颤抖,她口吃:“我、我……”连忙闭上嘴,不敢再说。

    警车把她载到医院,她走进病房,看看父亲躺在chuáng上,鼻子手上都搭着管子。

    杏友惊上加惊,只见父亲一头蓬松白发,双颊深陷,一夜不见,宛如老了廿年,她几乎不认得他。

    但是忽然之间,她的步伐稳定了,一步一步有力地走近父亲。

    她握住父亲的手。

    庄郁培睁开眼睛,看到杏友,欢畅地微笑。

    “如璧,你怎么来这裹,杏友由谁照顾?”

    如璧是她母亲的名字,杏友连忙说:“是我,爸,是我。”

    庄郁培像是没听见,自顾自讲下去:“如璧,别担心,我会找到工作,我有信心。”

    “爸,爸,是杏友,是我。”

    庄郁培微笑,长长叮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闭上双眼,像是筋疲力尽。

    杏友整个胸膛像是被掏空一样,她想寻个黑暗的角落缩看躲起来,永远不再面对天日。

    此刻她却勇敢地握紧父亲的手不放。

    庄郁培犹自轻轻说:“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进来,“庄小姐,请过来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杏友只得走过去。

    “庄小姐,你父亲qíng况十分严重,你得有心理准备。”

    杏友唇焦舌燥,未能说话。

    “他脑溢血,俗称中风。”

    杏友张开嘴巴,又再合拢。

    医生再也没有话可说,杏友静静回到父亲身边。

    庄郁培反复地说:“如璧,你来了,杏友由谁照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