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海枯石烂_作者:亦舒(7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是否友姑妈吗?

    电话铃把我叫醒。

    “呵,是妈妈,找我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“杏友姑妈请你明日去她家午膳。”

    “好极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住康乐路三号。”

    多么平凡的路名,我置房子,从来不选择这种路名,我喜欢招云巷、落阳道、宁静路。

    我现在住在映霞道。

    “康乐路的心洋房层层向海,附近有闲最好的国际学校,可惜杏友无子女。”

    我微笑,“那么优秀人才而无孩子诚属可惜。”

    “你呢,自修。”

    “我,来日方长。”

    真无味,十五六岁便得努力学业为将来前途铺路,廿多岁要勤力工作,突围而出,三十余便需顾虑退休后生恬,加倍蓄储,否则到了中年便会吃苦。

    任何时候都不得任xing放肆,如不,后果自负。

    写到七老八十不是问题,文字jīng湛,一般多人阅读,受到尊重。

    最不好就是动辄:“啊哈,你们这些小辈,又写错了三个字!”或是“读者水准日益低落,专爱看今日的粗浅文字”

    非在这种事发生之前退休不可。

    庄杏友的家是什么模样?

    赴约之前,我有点紧张。

    我不喜跑到人家住宅作客,各人习惯不一样,有些人家越坐越冷,佣人到晚上九点还未端出饭菜,差点饿死客人。

    又有些客厅越坐越热,像进行蒸气浴,人客只得忍痛告辞。

    到了康乐路,看到一扇碧蓝的海,已经是意外之喜,根本不介意天气尚冷,都想到海边走一走。

    女佣一打开门,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原来庄杏友与庄自修同样是简约主义者,换句话说,大家都主张家徒四壁,无谓夸张。

    rǔ白墙壁明亮柔和,没有任何装饰字画,一组太沙发-张木茶几,根本不需摘室内装修。

    我几乎想鼓掌。

    女佣人叫我在会客室等候。

    杏友姑妈很快出来,在家她穿一套深蓝色男式唐装衫裤,十分潇洒。

    我赞道:“气色好极了。”

    “请坐,别客气。”

    我打量四周围,“真好,连报纸杂志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她笑,“许多人会嫌简陋。”

    “各人志趣不同,我却觉得一千件水晶玻璃摆设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自修,你我无异有许多相似之处。”

    我由衷说:“我真希望及你十分之一。”

    “太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我你的秘诀。”我的语气充满盼望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秘密。”

    “做人处世你一定有心得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见笑,都是愚见。”

    我屏息恭听。

    “做人凡事要静;静静地来,静静地去,静静努力,静静收获,切忌喧哗。”

    “是,是,”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,“正应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象听懂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,我一直希望做到那样。”

    杏友姑妈笑起来,“说易做难可是?”

    “失意时要静最难,少不免牢骚抱怨,成功时静更难,人人喜夸口炫耀。”

    杏友姑妈微笑,“你爸说你很会做人。”

    我承认:“我不轻易叫人欺侮,可是我也不占人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经济状况如何,告诉我,你拥有什么名贵的资产。”

    我笑,“我有一辆乎治厂制造的九排档爬山脚踏车。

    杳友姑妈当然知道我说些什么,“哗,你的收入不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