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芳契,你不过是说说而已,每个人在极端劳累的时候都会突发牢骚,你并非真的想回复青chūn。”
芳契说:“我害怕身体一日比一日老丑,我怕它衰竭,我怕它不中用,我怕它有一日崩溃,而我活泼的灵魂却要与它陪葬。”
“芳契,这是生命的自然现象,无可抗拒。”
“芳契你叫我芳契,永实,你终于承认我是芳契。”
永实说下去,“照光与影的说法,你将重复十七至三十四岁这一个环节,之后,还不是照样衰老死亡,你并没有赚得什么。”
“我赚得另外一个十七岁。”
“你又不是女明星,靠年轻平滑的面孔吃饭。”
“我全身充满活生生的力气。”
“恭喜你,明日可到码头与苦力争一朝夕。”
“永实,你对我请尊重些。”
永实把她拉到镜子面前,“看,看清楚你自己,多么可笑,三十多岁的人,穿着十多岁的衣服。”
芳契气鼓鼓他说:“你是我所知道唯一不崇拜青chūn的人。”
“不见得,只有少许毫无自信làng掷生命的人才怕年华逝去,芳契,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。”
芳契生气,“我以为你一旦了解真相便会对我冰释误会。”
“刚相反,我对你非常失望,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”永实语气有点儿无措。
“你可以拥抱我跟安慰我。”
永实到这个时候,才勉qiáng笑起来,把芳契拥在怀中。第七章
那感觉是陌生的,这不是吕芳契的身体。
很多时候,过马路。跳舞,永实都有机会揽到芳契的腰身,松且软,他喜欢那感觉,也已经习惯,此刻在他怀抱中的芳契明明是个少女,他不自在地放开手。
感觉是难解释的一回事。
芳契说:“你知道我一直有遗憾。”
“我可不当那五年是一个障碍。”
“你家人呢?”
“爱不得够,才借口多多。”
话还没说完,电话铃便响起来,说到家人,家人便到,是芳契的大姐。
“小芳,你最近去看过母亲没有?我很担心她的状况,上午同她通电话,她坚持前两日见过小阿固,这是不可能的事,两地乘飞机要十八小时,老人家倘若忽然糊涂,怕是一种不吉之兆,你赶快送她到医院检查一下。”
芳契捧着头唯唯诺诺。
“小芳,你应该与母亲接近点儿。”
芳契的容忍力比从前差得多,忽然说:“为什么,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?假如这是主要理由,那么,明天我也可以移民。”
“我不过请你注意母亲的身体。”
“你要是有你表现的一半那么孝顺,你就该终身不嫁服侍老母。”
“不可理喻!”大姐摔掉电话。
永实问她:“这种争吵是必要的吗?”
“别管我的家事。”
“我所欣赏的成熟。婉曲、肯为大前提着想的吕芳契到什么地方去了,你看你,动不动生气闹憋扭争口舌便宜,这算什么?”
“我累了,忍气吞声这些年,紧守岗位,任劳任怨,久了好像活该吃苦似的,为什么我要那么懂事,为什么我不能同他们一般见识,为什么我不能斤斤计较?”
关永实冷冷看她一眼,毫不动容,“因为你是吕芳契,你是个榜样。”
“笑话,我也薄有积蓄,gān吗要早睡早起,辛勤工作,母亲又不是我的私伙,嘘暖问寒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。”
关永实诡异地看着她,“你惨了,芳契,你现在兼备新中年的唠叨与少年人的愤怒,不但一无是处,且讨厌非凡。”
还没有说完,芳契已经抓起一只大花瓶,刚想兜头兜脑摔死关永实出口气,谁知猛地想起手上是拉利克水晶,理智上不舍得,只得半汤半水地放下它,关永实说得对,她一点儿也不可爱,既无年轻人的坦率诚恳,又失去中年人圆滑老练,两头不到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