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信子_作者:亦舒(57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支票是一笔现款。

    他对我还真不错。

    天已经黑了,我看到窗外的天空,透着一种怪异的紫蓝色,我很害怕,把支票藏在怀里,带了酒瓶,回到我熟悉的美人鱼酒吧。

    我喝得酩酊,唱歌,大声笑,真是比死还痛快。

    我大声的问自己:“季少堂,你要做大作家还是做小醉汉?”

    我又马上回答自己:“当然是做最脏的醉汉。”我大笑,手舞足蹈。

    一切问题都得到解决。

    我几乎住在美人鱼酒吧里了。

    我很节省,挑下等的酒来喝,经理人留下的钱可以供我喝上半年。

    在他走后几个月,我的胃大量出血,进了医院。

    那夜我躺在小公寓的chuáng上,开始呕吐,我以为是食物,站起来开门,想到浴间去,一到门边就昏过去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后来小公寓的茶房打电话去叫救伤车,把我送入医院。

    我很遗憾只是医院,不是殓房,而且他们不准我喝酒。

    夜里我淌着冷汗,不能人睡,看见眯眯一步步向我走来,向我索命,吓得浑身颤抖,我不是怕死,而是怕孩子怨毒的眼光。

    我哀号,求他们准我出院。

    医生肃穆的说:“如果你不戒酒,等于自掘坟墓。”

    我狠狠的答:“那敢qíng好。”

    医生摇头。

    出院的那一天我跑着回美人鱼酒吧。

    老板娘移着她二百多磅的身材过来,媚笑说:“怎么,许久日子不见,你这个怪人。”

    喝下半瓶酒之后,她又为我介绍姑娘,我腼腆的说:“我从来不要女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怪人。”她吃吃的笑。

    我伏在酒吧台上面,睡得很香甜。

    晚间人多了,我填饱肚子,更不想走,能够死在这里,简直是福气。

    老板娘过来问我:“你姓季?叫季少堂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她喃喃的说:“奇怪,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她指一指,“那边有人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我说,“又有人找我?”

    “晤,”她点点头,“你的朋友很多。”

    我转过头去,看到宋保罗站在我面前。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,面有愁容。

    我先是一怔,随即揪住他上衣,“你还好意思来见我?还我女儿来?”

    他抢过我的酒,一饮而尽,坐下来喘气。

    我放开他,他自瓶里倒出酒,灌人嘴里。

    我有点可怜他,“你怎么了?”我问,“你的兄弟呢?”

    他用袖子抹了抹嘴。

    “喂,”我推他一下,“你回答我呀,你的兄弟呢?”

    他说:“死了,都死了。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,“所以你伤心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我好不容易找到你。”

    “找我做什么?”我夷然,“我只有烂命一条,跟你一样,宋家纵然富可敌国,打一场小小的仗也就打掉所有的huáng金珠宝,是不是?”我嘿嘿的笑,“你们完蛋了,跟我一样,你们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难道不关心榭珊?”他把握到我的致命伤。

    我跌坐下来:“啊是,榭珊。”我的心刺痛。

    “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?”

    “她死了?”我眼前一黑,伏在桌子上。

    “是,我亲眼服侍她服的毒药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刽子手!”我叫,“你为什么那样做?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来跟你说清楚的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听,我不要听。”我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