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月亮的晚上_作者:亦舒(30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周博士吁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他掌掴我的脸,甚至不看着我的脸,我发誓,如果有谁再这样对我,我会杀死他。”

    我握紧拳头。

    周博士为我斟一杯威士忌。

    事隔多年,还这样恨,我悲哀地低下头,一点儿也没有忘怀。

    我把金jī心收好,“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最近你比较忙是吧?”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心中有冲击?”周博士试探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看得出?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不需要很jīng明观察人微的人也会看出来。”

    但是国维没看到,不知是幸抑或不幸。

    我起身,“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过要到我家来的。”她提醒我。

    “我一定会来。”

    “当心自己。”

    我牵牵嘴角。

    下得楼来,我暗暗留意那辆黑色房车,没有,两边路旁是空的。

    他在忙什么,好几日没看到他。

    徘徊一会儿,不得不离开。到家门,仍然没有看到那辆车,途中不停凝视倒后镜,一点踪迹也无。

    真不知他想怎么样。

    车子经过他的酒店,忍不住慢下来,驶人停车湾。

    手是颤抖的,心中暗暗叫:不可以这样做,不可中他圈套,不可自投罗网。但完全不听指挥,我把车停下来。

    白衣制服的侍役立刻上前来替我拉开车门,称我为陈太太。

    “朱先生不在,”他告诉我,“陈太太请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跟他走,走到什么地方去?

    腿也gān脆不听使唤,毫无尊严地跟着待役一路走去。

    走廊是熟悉的,已来过这里,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“陈太太,”侍役说,“请稍候,我立即去联络朱先生。”

    他推开套房的门。

    那一瓶花仍然放在上次的位置。

    不,已不是数日前的花,这是他另外嘱人cha的,人不在也当我在,天天供奉鲜花,我呆住了,心中滋味难以形容。

    侍役说:“朱先生每日亲自把花拿进来。”

    他等我出现。

    一切在他意料中。

    两颊连双耳热辣辣地烫起来。

    侍者替我倒出一杯酒,放在茶几上,恭敬地退出。

    我缓缓脱去手套,喝一口酒。

    要走现在还来得及。

    放下酒杯,拉开房门,走廊悄悄地无一人,匆匆急步走到门口,上车,逃似返回家中,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扑出。

    国维还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看样子我只有自救,他是不会cha手的了。

    女佣把昨日的花捧出来。

    我跳起来,“gān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太太,新鲜的又送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绝望地走入房中,他没有放过我,这次的鲜花仍以白色为主,有些是根本没有见过的,可见多罕有,一条jīng上连珠地长得十多二十朵,美得不似真的植物。

    放肆的朱二,登堂入室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。

    这大蓬花像是随时随地会得缠上我身来似的,令人坐立不安,地板似烫热,椅垫似是钉,终于找一拢头发,取了外套,再度出去。

    我把车子开得飞快,路两边的树直朝前窗压下来,根本没有想到是否危险,引擎咆哮着,风劲而疾,又回到原来的路上。

    朱二站在门口等我,他知道我会回去,如扑火之飞蛾,难逃冥冥中注定的命运。

    他手中握着血红的不知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