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片无际无涯的huáng沙,犹如海洋一般,人走进去容易,走出来难。”
“只有外国才有吧。”
“咄,中国地大物博,什么没有,戈壁沙漠你不知道?记住了,莫叫人笑话。”
四海唯唯诺诺。
“沙漠比海更可怕呢。”
“因为沙是死的?”
“不,沙漠是活的,”老水手神驰地形容,“沙漠中有各式各样的动物,蛇、蝎子、蜥蜴,又有林林种种昆虫、有针叶植物,又有最可怖的浮沙陷井,人掉下去渐渐没顶,骸骨都找不到,沙漠中又有风bào,沙上有一痕一痕的làng,沙漠是奇景。”
四海笑,“你见识真广。”
“老了,荷兰人叫我告老回乡呢。”他揉揉双目。
四海若有所失。
忽然他想起,还未请教老水手尊姓大名。
老水手笑,“我就是一个老水手。”
他剃一个光头,头发长出来,好似刷子上的鬃毛,不过已经白了,皮肤长年累月在太阳下曝晒,又黑又厚,一如鱼皮。
“在家他们叫你什么?”
“我已多年没回家,不知他们还记得我的名字否。”
他不想说,四海也不想勉qiáng他。
可是老水手终于回答了四海的问题:“我叫林之洋。”
四海一听,“唷,好名字,之字像是一只船,可见你注定要在海中泛舟。”
老水手大奇,“你识字?”
“爸妈教过我点。”“你妈也识字?”
“不错的呢,时常吟唐诗三百首。”
老水手非常羡慕,“我要是识字,也可把历年来所见所闻记下,给人当消遣看。”
“呵,后人一定可以自你宝贵的经验得益良多。”
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,尤其自四海那样老实的嘴巴说出来,更加可信,老水手大乐。
半晌他问:“你的厨艺可有进展?”
“日常工夫,颇应付得了。”
“四海,”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“你一个人呢,逃生又还容易点。”
四海面色郑重起来,双臂贴近身子垂直,恭恭敬敬听老水手有什么言语。
只见老水手拍拍胸口,“你要到温哥华,我可替你设法,但你舅舅与姐姐二人,风险实在太大,我帮不到他们。”
四海呆住。
“同他俩分道扬镖,你愿意吗?”
四海低下头。
“依我看,四海,你帮他们,多过他们帮你,尤其是你舅舅,你简直要背着他走。”
老水手不以为然,“他拐你出来才真。”
“家乡已没有活路,又传要开仗。”
“又岂止你一人如此,四海,我们这些人离乡别井,为的都是一件事。”
“是什么事?”
“生活得更好。”
四海点点头。
船驶入地中海,天气转冷。
第一个吃不消的是陈尔亨,不住嚎叫抱怨。
翠仙冷笑道:“听,这声音,似不似猪猡?”
“我都是为救你们才叫你们害的!过桥抽板,忘恩负义!”
翠仙浩叹,“四海,你能怪洋人看不起我们吗。”
事qíng几乎已经决定了,他们三人到了这个关头,非得暂时分开,各走各路不可。
翠仙说:“你,四海,你跟老水手走,他会替你找到船到温哥华,我,我跟荷兰人去打个转,捞点油水,再设法同你会合。”
陈尔亨不住怪叫,“我怎么办,嗄,我怎么办?”
“你那么大一个人,”翠仙冷冷说:“谁管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