纵横四海_作者:亦舒(2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叫我走陆路?红印第安人剥人头皮哪,叫我去死?”

    翠仙叱道:“胡说八道,红人的英语讲得比你好,要你人皮gān吗,我自会付你盘川乘车。”

    陈尔亨要听的不过是这句活。

    翠仙双目红了,紧紧握住四海的手,“小兄弟……”已经哽咽。

    四海轻轻说:“我听老水手说,温哥华有一道铁索桥,每月一号,huáng昏戌时前后,我会到那里等,直至见到你俩为止。”

    翠仙只得说,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叫我等得太久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去得到,等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四海也为之黯然。

    他们三人在一个黑夜落船。

第五章

    老水手亲自送四海到另一只大船上,同伙头将军大力保荐:“你们没吃过杂碎吧,嘿,人人赞好。”他只说四海是他的侄子。

    他居然还替四海弄了一套身份证明文件,有了它,罗四海可以自由进出海关。

    在文件上,罗四海是一个十六岁,来自上海,受过训练的厨子。

    四海从没有撤过那么大的谎,他脸色通红。

    分手时,者水手还坚持送他两只金戒指。

    四海嚅嚅道:“那文件,是假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嘿,白纸黑字,真珠般真。”

    “那,”四海更加感激,“你一定使了不少银子。”

    老水手凝视他,“我出海那年,只比你大一岁。”

    “你妈可有不舍得你?”

    “倒底是孩子,口口声声妈妈,那牛家乡闹饥荒,我由我爹送给一个行船的叔怕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不挂念家人?”

    “统统不记得了,”老水手搔搔头,“人家说,月是故乡圆,我也不觉得,总要活得下去,才会抬头看明月,你说是不是四海。”

    四海侧然。

    老水手忽然抬起头来,他的双目闪出亮光,声音滋润,“只除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我的小表妹,本来是要娶她的,后来,”他的声音转悲,“她嫁到一户李姓人家,他们对她很好,但她不争气患痨病死了,我前些年回去,再也没看到她。”

    四海呆呆地聆听。

    老水手轻轻说:“她叫……翠仙。”

    四海一震,没作声。

    呵翠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。

    可是每一个离乡别井的男子,心中总有一个翠仙。

    老水手抬起头,看着银盘似月亮,直至乌云把它遮住。

    临别,他又赠棉衣给四海。

    四海一个人上了那只叫仙打马利亚的西班牙商船。

    后来,他才知道西班牙人督信圣母马利亚。

    在仙打马利亚的厨房里,他学会了做西菜,也进一步把他的炒杂碎发扬光大:几乎什么剩ròu剩菜都可以在锅里爆一爆上蝶,要就加些甜酸酱,要就加些蒜茸,妙不可言。

    晚上,就睡在厨房边,与大老鼠作伴。

    近厨得食,老鼠又黑又壮,皮色光滑,吱吱作响,来咬他的足趾。

    四海真正的寂寞了。

    西班牙话难学难懂,船上再也没有林之洋那样可遇不可求的老水手。

    罗四海沉着缄默,看上去,比讹称的十六岁还要大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看到地图。

    叫大幅蓝色底的挂图,上面有一块一块不规则的棕色地形。

    水手见他盯着看,便笑着解释给他听:“蓝色、海洋,棕色、陆地,中国、那里,西班牙、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温哥华呢?”

    “该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