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叫我走陆路?红印第安人剥人头皮哪,叫我去死?”
翠仙叱道:“胡说八道,红人的英语讲得比你好,要你人皮gān吗,我自会付你盘川乘车。”
陈尔亨要听的不过是这句活。
翠仙双目红了,紧紧握住四海的手,“小兄弟……”已经哽咽。
四海轻轻说:“我听老水手说,温哥华有一道铁索桥,每月一号,huáng昏戌时前后,我会到那里等,直至见到你俩为止。”
翠仙只得说,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“不要叫我等得太久。”
“如果去得到,等也无妨。”
四海也为之黯然。
他们三人在一个黑夜落船。第五章
老水手亲自送四海到另一只大船上,同伙头将军大力保荐:“你们没吃过杂碎吧,嘿,人人赞好。”他只说四海是他的侄子。
他居然还替四海弄了一套身份证明文件,有了它,罗四海可以自由进出海关。
在文件上,罗四海是一个十六岁,来自上海,受过训练的厨子。
四海从没有撤过那么大的谎,他脸色通红。
分手时,者水手还坚持送他两只金戒指。
四海嚅嚅道:“那文件,是假的吧。”
“嘿,白纸黑字,真珠般真。”
“那,”四海更加感激,“你一定使了不少银子。”
老水手凝视他,“我出海那年,只比你大一岁。”
“你妈可有不舍得你?”
“倒底是孩子,口口声声妈妈,那牛家乡闹饥荒,我由我爹送给一个行船的叔怕。”
“你……不挂念家人?”
“统统不记得了,”老水手搔搔头,“人家说,月是故乡圆,我也不觉得,总要活得下去,才会抬头看明月,你说是不是四海。”
四海侧然。
老水手忽然抬起头来,他的双目闪出亮光,声音滋润,“只除了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我的小表妹,本来是要娶她的,后来,”他的声音转悲,“她嫁到一户李姓人家,他们对她很好,但她不争气患痨病死了,我前些年回去,再也没看到她。”
四海呆呆地聆听。
老水手轻轻说:“她叫……翠仙。”
四海一震,没作声。
呵翠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。
可是每一个离乡别井的男子,心中总有一个翠仙。
老水手抬起头,看着银盘似月亮,直至乌云把它遮住。
临别,他又赠棉衣给四海。
四海一个人上了那只叫仙打马利亚的西班牙商船。
后来,他才知道西班牙人督信圣母马利亚。
在仙打马利亚的厨房里,他学会了做西菜,也进一步把他的炒杂碎发扬光大:几乎什么剩ròu剩菜都可以在锅里爆一爆上蝶,要就加些甜酸酱,要就加些蒜茸,妙不可言。
晚上,就睡在厨房边,与大老鼠作伴。
近厨得食,老鼠又黑又壮,皮色光滑,吱吱作响,来咬他的足趾。
四海真正的寂寞了。
西班牙话难学难懂,船上再也没有林之洋那样可遇不可求的老水手。
罗四海沉着缄默,看上去,比讹称的十六岁还要大。
他第一次看到地图。
叫大幅蓝色底的挂图,上面有一块一块不规则的棕色地形。
水手见他盯着看,便笑着解释给他听:“蓝色、海洋,棕色、陆地,中国、那里,西班牙、这里。”
“温哥华呢?”
“该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