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海呆住了,那么远。
他牢牢记住中国的地形,那像一块横放的海棠叶。
“从中国到加拿大,半个世界,中国人,勇敢,西班牙人,亦勇敢。”
四海鼻子一酸。
“原本,自广州到温哥华,走太平洋近,”他在地图上比划,“但,太平洋没有大埠,少生意做,现在,仙打马利亚得绕过甫美洲,因为巴拿大运河尚未动工,你带够衣服没有?天气要冷了。”
那一大堆话太过复杂,四海一字不懂,他怔怔地看着整个世界,忽然用中文问:“这地图,怎样画出来?”
水手笑,“由勇敢的人去探测绘图,将来,人类会飞到天空。”
四海也笑,“飞到月亮?”
“为什么不,就飞到月球。”
船渐渐驶往南方,气温降低,清晨,船桅挂着一条条冰柱,下雪了,鹅毛似飘下。
四海温柔地想到,在家乡,这种天气,天井后边菜园里的塌棵菜最好吃,拨开雪,整棵拔出来,拿到厨房,炒jī蛋吃,呵,真正美味,要过年时才能尝到。
他想家想得很厉害,已很久没有淑浴,但是,却不愁肚子不饱。
这不是他出来的原因吗,愿望已经达到。
终于,他看见冰山一幢,浮过海面,那是万载玄冰,水手们大是紧张,敲响警钟,小心回避。船,驶过南美洲最南边的一块土地,叫火地岛。
深夜,四海自言自语:“舅舅,翠仙姐,你们好吗,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?”
反而没有那么牵挂母亲及弟妹,四海知道他们在家里,等他回去。
到了最寒冷的地方,一调头,就是比较暖的国家了。
越是热,大人穿的衣服越少,花乌动物的颜色越是鲜艳。
仙打马利亚所载主要货物是可可与咖啡。
四海喝过,皱着眉头吐出来,苦的,却又加糖,真弄不懂他们,四海不爱吃,据说还顶名贵,达官贵人争着要。
他终于被勒令去洗澡。
那是他第一次用肥皂,有股清香,四海喜欢这个。
西班牙人教他用一把刀,刮掉上唇与下巴多余的汗毛,果然,看上去整齐不少。
四海知道洋人嫌他脏,他就落力整顿外表。
鞋破得底面分了家,四海忍痛买双新皮鞋。
终于抵达目的地了。
西班牙人同他说:“罗,你在此处下船。”
他目定口呆,举目无亲,不知到何处去借宿。
水手蛮同qíng他,“到罗布臣广场去等,那是人力市场,雇主会到那里去挑人手。”
四海忙不迭点头。
“有人给你五角钱,你好答应了。”
四海背起包袱,“铁路站……”
水手挥挥手,“那是送死之地,你是厨子,你不是苦力,另外找好一点的工作去。”
四海只得上岸。
水手也很不忍,“祝你好运。”
四海摸到罗布臣广场,只见一辆辆马车在一边等,雇主在车边忙与工人接洽,谈得拢,工人便跟着主人家坐马车离去。
四海等了一日。
无人与他接头。
他块头不够洋人大,言语又不够人流利,不获青睐。
月亮升起来,广场人散尽,他知道一天已经过去,无奈地取出gān粮,láng吞虎咽吃下,在街上踯躅。
至此,他离家已超过半年,因为天气已经转暖。
倒了那夜,四海才知道,舅舅不是不照顾他的。
几乎绕遍整个世界,见闻多广的罗四海,看样子就要露宿街头。
满都是外国人,人生地不熟,到哪里去找陈尔亨与何翠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