踢牛说下去:“月圆之夜,踢牛到空地舞蹈,祈祷,盼上苍庇佑。”
四海说:“那你去吧。”
“黎明,踢牛自会回来。、
“祝你幸运。”
第二天一早,踢牛携着他珍贵的羽冠包袱园到洗衣店,而四海发觉柯太太的药膏真管用,伤口缩小边沿结痂,众人又开始cao作。
黑人赫可卑利对四海说:“老板,你赚了钱,可以回乡下,你真幸运,我们什么地方都不用去。”
四海讶异,“你没有家乡?”
黑人抬起头,“我在此出生,我父亦在这里出生,我祖父被白人掳拐,远渡重洋,卖作奴隶,爱比林肯释放黑奴,我们营生仍苦,永远回不到家,因我不知家在何处。”
这时踢牛忽然说:“白人,蛇舌,吞噬一切。”
四海早已深觉白人厉害,至今又有深一层认识。
那天huáng昏,庞英杰来探访四海。
四海已知道那朝枫树岭事故。
有商名华工不知何故突然发难,殴打白人工头,被抓起来,关进牢里。
“其余数十名同组华工手持斧头、泥铲、锄头,硬是包围了简陋的监牢,要求放人,否则发誓推倒监牢,白人见人多,无奈只得放掉那两个中国人。
庞英杰赶去,摆平了这件事。
他说:“我告诉手足,那两位兄弟的确有错。”
四海问:“那两个人呢?”
“在我游说下,他两又回到监牢去接受处分。”其余手足呢?”
“气平了,也就愿意复工。”
“倒底是什么纠纷?”
“有人骂人是梳辫子的猪猡。”
四海沉默半晌,“我们可是猪猡?”
“当然不是,可是捱骂之后,出手伤人总也不对。”
四海深深叹息,“我想家,我想回家,在家,即使捱骂,我不会悲哀。”
“我懂得你的意思,四海。”
说到这里,庞英杰忽然咳嗽一声。
四海讶异,他还有什么话要说?
“四海,两位兄弟,每人判罚款十六元。
四海即时明白了。
他立刻解开贴身马甲口袋纽扣,掏出纸币,数给庞英杰。
庞英杰十分豪慡,“我叫他们向你道谢。”
四海双手乱摇,“不不,千万别,不用说到我,这是小意思。”
庞君笑,他策马而去。
何翠仙不知恁地知道了此事,破口大骂:“三十二块钱,他妈的我兄弟要洗熨多少件衣堂才赚得了三十二块?就此叫那郎中哄骗了去,真不甘心。”
四海只是陪笑。
“你!你这样乱阔绰,一辈子返不了家乡。”
四海天不怕地不怕,只怕这种诅咒,抗议道:“翠仙姐。”
“你这个蠢人,荷包襟牢点你会不会,以后钱全jiāo给我,我替你收着。”声音低下去。
她想到她自己,爱吃爱穿,又喜买时髦衣裳胭脂水粉花露水,还得雇保镖佣人,在这种小镇,收入同在香港,真是没得比,幸亏会得钻营,不然,何尚有余。
她气馁了,“四海,我想家,你想不想?”
四海故意说:“我现做老板呢,家有什么好?”
“可是我回不去了,你看我双手,四海,夜夜我都做噩梦,指fèng有血滴下,四海,我杀了罗便臣,我一辈子回不去了。”
四海不语。
“我想念香港,我的客路比谁都广,谁不知道香港有个何翠仙,我何止认识一两个爵爷。可是火枪嘭的一声,我的梦就粉碎了,不得不跑到这种腌攒地方来……”她用手掩着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