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之俊,你又多心想什么?”母亲说,“最近这几年,我看你jīng神紧张得不得了。”
“是的,像网球拍子上的牛筋。”
“松一松吧,或者你应该找一个人。”
我不响。
“你生活这样枯燥,会提早更年期。”
我问:“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找?以前看到女同事夜夜出去约会,穿戴整齐去点缀别人的派对,就纳罕不已,深觉她们笨,后来才懂得原来她们是出去找对象,但是我做不到。”
“那你现在尽对牢些木匠泥水匠也不是办法。”
“我无所适从。”
“你才三十多岁,几时挨得到七老八十?不一定是要潘金莲才急需异xing朋友,这是正常的需要。”
陶陶说得真对,母亲真的开通。
我用手撑着头。
“老是学这个学那个gān什么?”母亲说。
母亲说:“你打算读夜校读到博士?我最怕心灵空虚的女人药石乱投什么都学,本来学习是好的,但是这股歪风越chuī越劲,我看了觉得大大的不妥。”
我抬起头,“然则你叫我晚上做什么?”
“我也托过你叶伯伯,看有什么适合的人。”
我说:“妈,这就不必了,益发显得我似月下货。”
“所以呀,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好,永远是冰清玉洁的小姐,永远有资格从头再来。”
“我是豁达的,我并没有非分之想。”
“叶成秋都说他不认识什么好人,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像话,每年换一个qíng妇,不肯结婚,就爱玩。”
我说:“我得认命。”
“言之过早,”母亲冷笑,“我都没认命呢,我都五十岁了,还想去做健康运动把小腹收一收呢。”
我把笔记翻来覆去地折腾,纸张都快变霉菜了。
“读完今年你替我休息吧。”
我不出声。
“公司生意不好就关了门去旅行,有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?压力不过是你自己搁自己头上的,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咱们还不是得照样过日子?”
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你父亲带着我走的时候,我也只有十九岁,手抱着你,来到这个南蛮之地,一句话听不懂,广东人之凶之倔,嘿,不经历过你不知道,还不是挨下来,有苦找谁诉去?举目无亲。”
“你爹夜夜笙歌,多少金子美钞也不够,才两年就露了底,怎么办?分手呀,我不能把你外公的钱也贴下无底dòng,这还不算,还天天回来同我吵。
“最惨是你外公去世,我是隔了三个月才知道的,那一回我想我是真受够了。但天无绝人之路,又与叶成秋重逢。所以你怕什么?柳暗花明又一村,前面一定有好去处。”
我握紧母亲的手,这个世界上,什么都不重要,我们这三个女人必需互爱互助。
“我回去了。”妈妈说。
“我送你。”我站起来。
“不用,我叫了你叶伯伯来接我。”
我说:“看样子,叶太太是不行的了。”
母亲不响。
我自管自说下去,“也许qíng况会得急转直下。”
“如何直下?你以为他会向我求婚?”没想到母亲会问得这么直。
我嗫懦地低下头。
“他看上去比时下的小生明星还年轻,要再娶,恐怕连你这样年纪的人都嫌老,他叶某放个声气出来,要什么样的填房没有?到时恐怕连旧qíng都维系不住。”
我连忙说:“朋友是不一样的,叶成秋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女人最怕男伴从前的朋友,怕你们老提着从前的人,从前的事,非得想办法来隔绝了你们不可,除非你懂得做人,以她为主,我可做不到,办不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