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_作者:亦舒(6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乔其奥又对我说:“不,陶陶的母亲更年轻,许多这样年纪的女xing还在找男朋友呢!”

    陶陶似乎很欣赏乔其奥这张油嘴。

    他伸出晒得金棕的手臂,便与我们大力握手。

    陶陶推他一下,“你同我母亲说呀!”

    他驾轻就熟地提出要求:“我要与陶陶到菲律宾去。”

    我也很坦白直慡,甚至不失为愉快地答:“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陶陶笑说:“是不是?我同你说过。”

    我赶紧把陶陶拉在我身边,看牢我的敌人,怕他扑过来。

    “伯母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叫我杨小姐,”我说,“左一声伯母右一声伯母,我什么地方都不用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尴尬地解释,“我们这次去是应广告公司聘请,一大堆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,”我说,“陶陶还未满十八岁,她没有护照,我想我们不用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,你应当很高兴我仍让你与陶陶出去看戏跳舞。”

    我声音严厉起来,倒像是个老校长。

    乔其奥露出讶异的神色来,这小子,没想到我这么古板吧,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反感。

    嘿,他也不是省油的灯,并不敢与我硬拼,立刻退而求其次,打个哈哈,耸耸肩,笑着说:“也许等陶陶二十一岁再说。”

    我立即说:“最好是那样。”

    陶陶吐吐舌头,笑向男朋友警告:“我早同你说,我母亲有十七世纪的思想。”

    做外婆的来打圆场,“好了好了,今年不去明年去。”

    “但妈妈,我想拍这个广告片。”陶陶不放松。

    “什么广告片子?”

    乔其奥接下去,“huáng金可乐的广告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陶陶,她面孔上写满渴望,不给她是不行的,总得给她一些好处,这又不准,那又不许,迟早她要跳起来反抗。

    我说:“你把合同与剧本拿来我瞧过,没问题就准你。”

    陶陶欢呼。

    我的女儿,长那么大了,怎么可能?眼看她出生,眼看她呀呀学语,挣扎着走路,转眼间这么大了。小孩子生小孩子,一晃眼,第一个小孩子老了,第二个小孩子也长大成人。我简直不敢冷眼旁观自己的生命。

    这一刹那我觉得凡事争无可争。

    “妈妈,我不在家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明日,明日记得是你外公生日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要去吗?”陶陶做一个斗jī眼。

    “要去。”

    “送什么礼?”

    “我替你办好了。”

    陶陶似开水烫脚般拉着乔其奥走了。

    女大不中留。以前仿佛有过这样的一套国语片,母亲带我去看过。

    妈妈再坐了一会儿也走了。

    我暂时放下母亲与女儿这双重身份,做回我自己。开了无线电,听一会儿歌,取出记事簿,看看明天有什么要做的,便打算休息。

    陶陶没有回来睡。她在外婆处。

    午夜梦回,突然而来的絮絮细语使我大吃一惊,听仔细了,原来是唱片骑师在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我撑起chuáng关掉无线电,却再也睡不着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回公司。

    所谓公司,不过是借人家写字楼一间房间,借人家一个女孩子替我听听电话。

    你别说,这样的一间公司在五年前也曾为我赚过钱,我几乎没因而成为女qiáng人,至今日市道不大如前,我仍然做私人楼装修,即使赚不到什么,也有个寄托。

    最近我替一位关太太装修书房,工程进行已有大半年,她老是拿不定主意,等浅绿色墙纸糊上去了,又决定撕下来,淡金色墙脚线一会儿要改木纹,过几日又问我能否接上水龙头,她不要书房要桑那浴间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