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陀罗_作者:亦舒(24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司机被我骂得狗血淋头,立刻转身走。

    这个老佣人,眼中只有他老爷,见高拜,见低踩,一副奴才相,低声下气惯了,只懂看着老爷的面色做人,老爷捧哪个,他就颠着屁股去托哪个,老爷要贬谁,他就助阵——也不瞧瞧那个人是谁,那个人有没有实力,又蠢又坏,这种狗腿子,昧良心竟成了他的嗜好了。

    我有一张王牌,叫“不靠你”,大不了登报脱离关系,凡事大家留个余地,适可而止,过得去就算了,何苦紧紧相bī,将来狭路相逢,左右还是父子关系,当中还碍着母亲,老爹这张篷张得太满,这些年来我真受够了,已经搬了出来独自过活,还将我呼来喝去,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。

    司机去了没久,电话铃就震天般响起来,我知道这是谁,我冷笑,这就是父亲的那个宝贝女秘书,老爹自二十五年之前抖起来之后,手指就不懂拨电话了,我拿起话筒说:“乔穆少爷不在,你们别花力气找他了。”

    大不了我改个艺名混饭吃,谁还希罕听他的教训。

    最可恨的尚有大哥他们,老爹一骂我出门,三人也不劝阻,老好的在一边yīnyīn笑,我受够了,这一家子,就因我比他们清高点,他们巴不得我死在他们跟前。

    我狠狠的将沙发垫子踢得半天高,垫子落在地上,嘭的一声。

    我气平了一点,gān吗这样生气?不是已经忍了两年多了吗?恐怕是借口吧,我真正要气的是什么?找坐下来问自己。

    是因为宁馨儿吧,是因为无法进一步接触她吧。

   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感呢,是爱上了她吗,是不是呢,不能确定,因为彷徨的缘故,对其他的事就不堪忍受了,多么幼稚。

    错不在老爹,错竟在我自己。

    我想通了以后,使驾车往家中走了。

    父亲穿着唐装衫裤,正在抽雪茄,我说:“我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瞪我一眼,“你骂司机?”

    我莞尔,这种小人,马上要求主子帮他出气了。

    我说:“司机不会比儿子更重要吧?”我补一句,“即使是不争气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他深深地吸着雪茄,“最近你混得不错呵。”

    我说,“托老佛爷的洪福。”

    “你少跟我来这一套。”他bào喝一声,恍如chūn雷响。

    我实在接捺不住,“我又做错了什么?又有哪里丢了你的脸了?”

    “你竟掏起古井来了?你收了人家寡妇三十万港元,天天往人家家里钻,服侍人家,是不是?”爹的雪茄烟直指到我鼻端来,“乔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,你索xing跟我脱离关系也罢,你不配姓乔!”

    我僵了,“姓乔有啥好?姓乔的人是非黑白不分,不姓乔已罢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。”他索xing站了起来,太阳xué上微微鼓起,青筋毕露.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受过人家三十万?”爹骂,“你有没有跟人争风吃醋,动刀动枪,弄得几乎人头落地?”

    他妈的,消息传得快过路透社。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你凭什么受人家三十万?”他叫。

    妈妈在这时候推门进来,“什么事大呼小叫的?三十万有什么了不起?还给人家算了,妈替你存三十万到户口去,为了三十万就把儿子当贱骨头般rǔ骂,我每个晚上生一个儿子也不能这样。”老妈挡在我面前。

    我鼻子一酸,顿时想哭。

    老爹顿足,“你怎么回来了,你不是打廿四圈去了吗?唉,慈母多败儿。”

    老妈自鼻子里哼出来,“你现在来教训我的儿子了,老乔,你发了财要立品了,请问你这财是怎么发的?当初拿了文凭,一穷二白的回到香港来,是谁看中你人品助你帮你把女儿嫁你的?老乔,当年你连入赘都心甘qíng愿,现在为了三十万,要与我儿子脱离关系,罢罢罢,”老妈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落将下来,“就让穆儿跟外公姓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