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陀罗_作者:亦舒(3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大儿已经十二岁了。”他兴致勃勃的说,“在瑞士寄宿读书。”

    我与他围着包巾走出桑那浴室,马上有侍男来替我们按摩。他把儿子的照片给我看,哲特儿的骄傲完全是有理由的,孩子们英俊可人,穿着西服,一式样的大眼睛。

    大个子是个奇人。

    我问:“你看中慕容琅的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抓抓头皮,“唉唷,我也不知道,我遇见她的时候,她像个小叫化子,长发打结,衣服破烂,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,闯到我们牧场里偷jī蛋——多没出息,在尼泊尔,偷蛋抓住也照样的打,几个长工正要她好看,偏偏我巡经牧场——唉,我已经有三个月没到jī场了,也真是注定——便救了她,我根本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呢,纯是巧合,就这么着,待她梳洗完毕,我一见到她的脸,就爱上了她。”

    我呆呆的听着。

    “当时慕容琅患一种癣,我长期雇医生跟她治,她住在我们近喜马拉雅山麓的别墅里,那里空气明澄如水品,屋子里设备又好,根本与往瑞士圣摩利士山差不多。”哲特儿滔滔不绝的说下去。

    大个子整个人投入他与慕容琅的过去中,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,一看就知道他深深的在恋爱,既亢奋又忧愁,但不得不向熟人倾诉。

    “我坦白的告诉她,我爱上了她,她严词拒绝我,并且要离开我。在这当儿,我的小儿子与她发生浓厚的感qíng,恰巧这孩子患病,她为孩子多留了半载时光,我每天都从波曼城赶回去看她,待她犹如一个公主,倾我所有的来爱她,但是她不为所动。求了又求,等了又等,忍了又忍,终于我恼怒了,没收她的护照,将她幽禁在屋子里,不让她离我半步,亦不给她现钞,叫她cha翅难飞——”

    “大个儿,”我摇摇头,“你错了,女人最恨qiáng权霸道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我亦已知错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呢?”

    “我的小儿爱她,他帮她。”

    我觉得好笑,“你的大儿才十二岁,小儿又有多大?懂得爱美貌姑娘?”

    “才六岁哪。”大个子沮丧的说道。

    我只好咧开嘴笑,慕容琅也是曼陀罗。

    哲特儿说:“他帮她偷护照,帮她逃出大门,事后三天我才发觉哪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久才发觉?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因为慕容琅预先将声音录音,由我小儿不断在她房中播放,我一敲门她就骂那几句话,末了我起疑心,才知道她已经溜之大吉,我只好赶紧去追,幸亏一路都是我家管辖的地,我心果懊悔得不得了,初chūn融雪,极是危险,将她赶绝了叫我怎么独自活下去,我召集了牧场工人及保镖四围搜索,谁知追到城中,知道她已去了香港。这时候也只好在追,自移民官中知道你的地址……乔兄,多多打扰。”

    我听得目眩神驰。

    婀娜要写小说,这就是一篇最奇qíng的小说。

    “我那小儿想念她,如今他病中频频呼唤她名字,叫她回去做他妈妈。”

    我起疑,“你妻子与小儿患什么病?”

    “血癌哪。”

    “啊。”我惊呼,“那太不幸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一定要求慕容琅回去见小儿一面。”

    我义愤填鹰,拍打胸口,“敏敏哲特儿,我一直不知事qíng的来龙去脉,如今我明白了,这件事我是跟慕容琅耗上了,你放心,哲特儿,包在我身上。”

    大个子摇摇头,“女人心,海底针。”

    我既好气又好关“你哪儿学来的,把中国成语一套套地运用,告诉你,我捞针是捞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乔兄,那么这件事算是jiāo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我听了他这句话一呆,jiāo给我?好,我就接下来,我眯着眼睛看大个子,不久之前,荆轲兄也是这样子便把一件事qíng接了下来,结果风萧萧兮易水寒,后来就没回来,这整件事是否一个圈套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