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孩子_作者:亦舒(4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指指脑袋,“忽然之间,脑榫生拢了。”

    “别担心,马大会得应付,她也不过是同他散散心,玩玩。”

    难得妈妈这么开通。

    但为什么殷永亨不找我散散心,玩玩?

    现在马大天天出去。

    而我闷在家中。

    这种qíng形迟早要发生的,马大一出嫁,我会更静。

    殷永亨一连好几天没跟我联络,已经事完了,他也就不出现了。

    我在店里简直坐不下去,决定请个伙计,那种二十出头,比较老实的小女孩子来照顾铺面,我随后要到日本去办货。伙计上工之后,永亨依然音讯全无。

    我上飞机之前,忍不住拨个电话到殷宅去。

    来听电话的是殷瑟瑟,我不想招呼她,便假装陌生人,“请问殷永亨在不在?”

    “你是马大、还是哈拿?”她的耳朵真尖,“应该是哈拿,因为马大只找梅令侠。”一阵讪笑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哪一位?”我问,“我认声音的本事很差。”

    “殷永亨飞新加坡去办公事,怎么?他没同你说?有关遗嘱的事——好紧张,就快揭盅了。”

    我心一阵难过,任何人都难免吧,他对我竞这么冷淡。

    “你的本事没有令妹大呵,抑或是令姊?恕我没弄清楚,梅令侠现在二十四小时与她在一起,不过你叫她小心点,只要我的指头钩一钩,他又会回到我的身边。”一阵狂笑。

    这个十三点。

    我说:“谢谢你消息,再见。”

    难怪别人说,女xing不可轻易主动乱找男生,这就是结果。

    殷瑟瑟还在那头狂笑,我问她:“你笑完没有,当心皱纹以几何级数增加。”

    她蓦然停止笑,挂断电话。

    我当然非常不悦,抱着郁郁的心qíng到日本,逗留三天,自有厂家招待,我并不是大买主,但日本人的作风自有其可取之处,无论大小,一律诚意招待,我当然买到我要的衣物。

    我所选的货一向专注,只攻毛衣衬衫,其余再美再新,也不过略选几件,送给马大。

    公余跑到原宿弄堂小食店喝米酒吃鱼生,心中还是对永亨念念不忘。

    很是惆怅,他一定是嫌我出生不正,又是个瘸子,他是那种割不正不食的君子,生命中不容许大多复杂的人与事,虽与我吵过架斗过嘴,成为朋友,但最后那条界限必定划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他哪像梅令侠这般热qíng澎湃,要谁便追谁,一开始追就得追到手。

    我不应反对马大接受他的追求,单是为享受,就应该接受,女人能有多少个好日子?有人追的时候,让他追,高高在上,充扮一次女神,被宠坏的滋味太甜蜜,但愿我也有机会尝得到。

    这样一想,就觉得不必祀人忧天。有时候离开家,走得远一点。更容易看清真相,这个距离是必需的,所以我喜欢旅行,可惜每次都一个人。

    带着感喟的心qíng来,又带着感咱的心qíng走。

    多了三皮箱的衣物。

    新货急需标价,亲力亲为,非常费时失事。

    永亨像是失踪似的,我也没有勇气跟他联络,打到家,怕殷瑟瑟诸多讪笑,打到他公司去,说不定他女秘书比殷瑟瑟还要坏。

    我把感qíng埋葬在内心,不露口风。一方面马大与梅令侠打得火热,这个形容词虽然老土,是五十年代文言小说中的常用词,但是此刻我竟想不出更好的字句来形容他俩。

    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,马大每夜两三点钟回家,早上八时又由他接到学校去,仿佛不需要睡眠,不知如何支撑。

    家中什么都不理了,衣服鞋袜一天一地,老说没新衣服穿,把我自日本带回来的新货挑来挑去,嫌这嫌那,像一只快乐的小鸟,蹦来蹦去,不知哪里来的jīng力,我只会得看牢她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