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孩子_作者:亦舒(4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外表上她跟梅令侠是很相配的,一个英俊,一个美貌,两个人都那么讲究穿着,现在梅令侠又带着她到处玩,每一种新的玩意儿都学得混似烂熟,跳起舞来像两只花蝴蝶,据马大说,现在流行怀旧舞,以前不会的探戈狐步,现在都找专人来指导cao练。

    梅令侠整个人是为吃喝玩乐而活着的,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一目了然,梅的成绩斐然。

    妈妈开始担心。

    她同我说过几次,叫我劝马大。

    我讶异,“不是你说的,什么玩玩、散散心不要紧?”

    “哪有这样玩法的?”妈妈瞪我一眼,“日日夜夜都不见人,跟定他似的,名誉坏了,那将来怎么过?”

    我既好气又好笑,“不是说现在也不计较这些吗?”

    “你尽管跟妈妈斗嘴gān什么?”她蹬足,“妈妈还不够烦吗?”

    我叹气,“我早就提出反对。”

    妈妈不出声。

    “后来看到马大这么快乐,真是难得的,就随她去。”我又感慨的说。

    我是因为自己没有那样的机会,所以间接纵容马大。

    “你劝她收敛一点。”妈妈说。

    “现在劝就比较难了。”我据实说。

    “你总得说说她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姓梅的有没有向马大求婚?”妈妈问。

    我沉默一会儿,“妈妈,现在男女关系很复杂,往往甲同乙走,等到婚讯传出,甲娶的却是丙,或是乙嫁的是丁,很令人难堪,不过当事人都处理得很好,qíng场如战场,有得打好过没得打。”我想到永亨,他连宣战都不肯,明哲保身。

    “你在说些什么,哈拿,我一句都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难过到极点,“我只想马大快乐。”

    “别乐极生悲就好。”

    我笑,“那也值得,是不是?”

    妈妈听到这句话,如遭雷殛,眼睁睁的看着我。

    “妈妈,妈妈。”我推她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艳红说过这句话!艳红这样说过,哈拿,没想到二十五年后,你又会这么说,我好害怕,有时候看到马大的眼色,跟当年的艳红一模一样,那种狂热、痴迷,一模一样,哈拿,你要劝她。”

    我把妈妈搂在怀内,我们一家子现在糙木皆兵,好比惊弓之乌。杯弓蛇影、风声鹤唳,都足以使妈妈心惊ròu跳。

    我安慰妈妈,“现在不比以前,妈妈,现代人看感qíng,不会那么严重,我同你说她几句,保管没事,不怕,不怕。”

    她略略停下神来。

    “妈妈,去搓牌好不好?快去,别为儿女的事cao心,儿女自有儿女福,最近牌风如何?赢得多不多?”

    “输的多。”

    “嗳,别把我们也输出去。”我笑道。

    “哎呀,我忘了,张太太约好我,我要出去啦。”妈说。

    妈妈一走,我也不必qiáng颜欢笑,一张面孔立刻挂下来。

    我躺在藤椅上,闲散散的晒太阳。

    老英姐替我在身上盖一张绒线被。这是小时候不知哪个伯母替我们织的,用断头绒丝,织成一小块一小块,再接在一块儿,似一块百结布,是我最心爱的。

    我叫:“亚斯匹灵,亚斯匹灵。”

    它走过来,我看着它,呆柱了。

    这个月来它长了怕有三十公分,已经不是可以手抱的小狗,我们四只眼睛对望半晌,非常尴尬,它喉咙呜呜响,蹲在我脚下。

    我喃喃说:“亚斯匹灵,有谁对我们不起,你要去咬死他。”它仍然呜呜声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候,马大一阵香风似的卷进来。

    “咦,你在家?”她扬一扬衣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