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孩子_作者:亦舒(7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心中很清晰的知道,马大康复的机会非常的低,为她哭得眼睛都肿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妈妈催我结婚,真要命,在这时候提这种事。

    我低头说没有心qíng。

    妈妈说:“办人生大事,何必跟心qíng扯上关系,拖着对永亨不公平。”

    永亨说:“我可以等,”他说得很平静。

    妈妈说:“不能再等,都给我办起来。”

    我们没有在外头租房子,只把老屋子重新装修一下,顺便替妈妈也换套新家具,明明是办喜事,却没有喜意,就这样,静悄悄注册结了婚。

    没想到梅令侠会找上门来。

    那日我正在店里盘算夏季的新货,有客人推门进来,我迎上去,蓦然抬头,认出是梅令侠。

    顿时怒气上涌,撑住喉头,变为一口浓痰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,抄起身边一只水晶烟灰缸,重叠叠向他劈头掷去,他一闪避,烟灰缸落在柜台玻璃上,哗啦碎成一万片。伙计马丽惊得呆了。

    我自牙齿fèng中嘶声说:“滚出去!”

    那一下巨响惊动左右邻舍,以为是抢夺,店员都探头过来看察。

    我指着门口,“滚!”

    我不想与他多说,只是重复着那个字。

    他双眼充满红丝,眼袋直挂到面孔中央,衣冠不整,呼吸中的酒气喷人。他己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梅令侠。

    门警推门进来,一手揪住梅令侠。

    门警高声问我:“什么事,裘小姐?玻璃可是这个人打碎的?要不要召警察来抓他到派出所去?”

    “把他带走,摔他出去,”我喘气,“以后不要放他进来。”

    门警为难地犹疑。

    马丽连忙说:“先带走他,他喝醉了酒。”

    梅令侠走掉以后,我心一片空虚。

    他来做什么?他还有胆子来见我们?

    永亨知道这件事后瞪大眼睛责备我,“你太鲁莽,他的出现对我们有益处,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马大在欧洲遭遇到什么刺激?梅令侠可以提供很多线索给我们。”

    我倔qiáng的说:“算了,我没有本事坐下来好好跟他谈。”

    “为马大你就应该给他这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我的心一动,“以火攻火?”

    永亨叹口气,“也许他可以唤回马大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这时马大坐在宽阔的露台上晒太阳,穿着毛衣长裤,怀中蜷缩着碧眼儿,正打瞌睡。

    妈妈在一边辛酸说:“谁能够说她此刻不是更幸福呢。”

    我不出声。

    妈妈说:“永亨,带你的新娘子到本家去开枝散叶,别理这里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妈妈一一”

    “你越帮越忙,马大有我照顾,你们自己的生活要紧。”

    “妈妈我不要离开你,我跟永亨说好永不离开妈妈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以违反自然?”妈妈责问,“岂不是太难为永亨?他的事业在那边。”

    我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“还有,梅令侠再来的时候,我不要你出声。”妈妈严厉的说,“这里不用你。”

    永亨取笑我:“狗拿耗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都是不记仇的好人。”我疲倦的说。

    “恨令侠重要,还是医好马大重要?”

    “他出现一定医得好马大?”

    “总是一个希望。”永亨说道。

    “好,那么我忍着不出声。”我咬着牙应允。

    梅令侠再来的时候,由永亨带着。

    中午,他已经喝得满头通红,酒臭老远就闻到,潦倒不堪,本来唇红齿白的一个人,此刻皮肤上蒙着一层灰黑,像是洗不净的一层老污垢,嘴唇是紫黑色的,嘴角溅着唾沫星子,见了人也不敢打招呼,只低着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