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很乐观,她说:“年纪轻轻,留得青山在,哪怕没柴烧,好好养一年半载就没事。”
过了几天,马大的jīng神渐渐好过来,可以蹲着与碧眼儿玩,我很觉安慰。
我同她说:“把碧眼儿送给你好不好?”
她仰起头,想很久,才说:“好。”
从此她走到什么地方,这只猫总是跟着她,睡觉也在一起,一人一猫都出乎意料之外的静。
但是,但是大家都觉得宁静得不对劲。
永亨忍不住同我说:“你可觉得马大有点恍惚?”
我看着他那肃穆的面孔,“没有呀,你发现什么?”我言不由衷。
“她对很多事,都不复记忆。”永亨的面孔向着别处。
“经受那么大的打击,又失去孩子,神态当然呆钝一点,你不能叫她跟以前一般的活泼。”
永亨迟疑一刻,“不,不止这样,你有没有发觉她没有什么哀伤?”
我冷笑,“根本没有值得哀伤的事,过去已属过去,创伤终会平复,我巴不得她这样想得开。”
永亨说:“我怕不是这么简单。”
“照你看,是为什么?”
“她受了很大的刺激,jīng神大不如前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,她jīng神失常。”我的声音尖起来。
“妈妈与医生已经发觉这一点。”
“不会,她记得妈妈,她也记得我,她还向英姐拿东西吃,怎么会。”
“可是她完全忘记梅令侠,完全不记得怀过孩子,忘记在欧洲发生的事。”
我讶异:“可能吗?有可能把记忆如此有系统地在脑海中扫除?”
“可以的,她故意不要去记得过去一些丑恶的事,这是保护她自己的一种方法。”
“真的忘怀,抑或只是故意不提起?”我震惊。
“医生说是真的忘怀,她的心理年龄已回到很小的时候,我们尚未知道,她究竟忘记了多少。”
我打个寒噤:“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?如果她的思想回到三岁的时候去,她岂不是成为白痴?”
“医生已在替她检查。”
“我……以为医生是来替她检查身体。”
“她身体已经恢复,哈拿,妈妈不敢把真相告诉你,怕你受不了。”
我qiáng忍着眼泪。“我为什么要受不了?只要她健康地回到家中,这种小小的jīng神病可以慢慢治疗,没什么了不起。”我的声音越来越悲恸,越来越激愤,终于忍不住,号啕大哭起来,可怜的妹子,可怜的马大。
马大的确是回来了,家里多一个jīng神病患者。
她的思想光束回去老远老远,医生说她的智力与一个十岁的女童相似。
她只记得妈妈,老英姐与我。永亨是我“介绍”给她认识的。
她日常生活非常简单,在屋子里会得照顾自己,有时候也机伶可爱,特别喜欢缠着妈妈,而碧眼儿成为她忠诚的伴侣。真是一幅奇异的图画。一个像孩子般的美女。
马大的面孔渐渐恢复娇艳,一种厚钝呆滞的美丽,她抱着碧眼儿坐在沙发椅上一呆便是半天,不觉闷腻,也没有不耐烦,许多时一日也不说一句话。
妈妈看她的眼光一日比一日悲哀沉默。
我尝试同马大说话,总是失败。
一一“喜欢碧眼儿吗?”
点头。
“我是谁?”
“哈拿。”
“哈拿是谁?”
“姐姐。”
“你是谁?”
“马大。”
“马大,你离开家很久,发生过什么?”
她很专心的听,但永远没有答复,双眼定定的看牢我,通常我不忍再问下去,便把她拥在怀中。她驯服得像碧眼儿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