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说:“但那时候已经流行喳喳舞。”
妈妈说:“喳喳舞是六十年代的事。”
马大尖声叫,“哈拿,你再cha嘴我掴你。”
妈妈说下去:“殷若琴给父母妻女缠住,出不来一一”
我忍不住再cha嘴,“妻女?他已经有孩子?”
“他有个女儿,当时两岁。”妈妈说,“他父亲殷老爷差人送消息来说,如果艳红生的是儿子,可以准她迸门,如果是女儿,不准她在外头养。”
“艳红听了这话,就气疯了,臭骂我们,说:‘谁稀罕殷家,是哪个跟他联络上的?我的孩子,可不要姓殷,一辈子也不姓殷,我不准你们再跟姓殷的通消息。’”
我红了双目,“说得好!”
“直到生养,你们父亲都不知道。”
“慢着,我们的母亲呢?”马大问,“妈妈,你一直没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。”
妈妈侧过脸,过好一会儿说:“没多久,她就过了身。”
“什么?”我问,“她因什么死亡?”我震惊。
“大夫说是无疾而终。”
“无疾而终?”我凄厉的说:“妈妈,你相不相信?”
妈妈用手捂着脸饮泣,“总而言之,她临终托孤,叫我把你们抚养成人,当时我有点积蓄,又嫁了人,丈夫对我不错,两夫妻就待你们如己出。……”
我转头向老英姐,“这话都是真的?”
英姐木着一张脸,点点头。
我浩叹,天哪,现在我们怎么办?
妈妈说:“你们亲生的爹委托律师,今早找上门来,要你俩回去跟他。”
“他们现在住香港?”我问道。
“是,他人在香港。”
“叫我们去跟他?”马大问,“不可能,我与哈拿早已超过二十一岁,我们有自主权,我们不动,谁也不能叫我们动。”
“话虽如此悦,他到底是你们的爹,你们身上流的是他的血。”
忽然之间,我憎恨起自己来,为什么我不是这个可爱的妈妈的女儿?为什么人人只有一条身世,我与马大偏偏有两条?
我问马大:“怎么办?”
马大苍白着脸:“我不管,哪怕谁告诉我,我的亲爹是皇帝,也不管我事,我姓袭,我住定了这里,妈,除非是你要赶我走。”她伏在妈妈身上哭起来。
我跺脚,板着一块面孔坐在那里。
这个故事凄艳动人,简直可以拍成一部长剧,但是与我又有什么切身关系呢?正如马大所说,我们由妈妈养大领大,对我们来说,妈妈才是惟一的亲人,其他人的一生再动人,也不过如看场电影,读本小说。
我硬起心肠,“别再哭了,马大,反正你下了决心要陪妈妈,还哭什么呢?”
马大抬起头来,“我不要流那种没有良心的人的血。”
我倒抽一口冷气,没法子,马大,一点法子都没有,血已经在我们体内,挖之不去。
妈妈说:“想想真无辜,艳红已经够苦,现在更要连累你们,那姓殷的……你们父亲叫你们回去,恐怕也是为了赎罪罢。”
“我管它呢,”我说,“反正他爬着来求我们,我们也不回去,试想想,把我们丢下二十四年,忽然良心发现,大发慈悲,叫我们回去,我们的前途要是只悬于那么一线良知,真够惨的,对不起,我也不去。”
马大说:“妈妈,对我们来说,我们没有爸爸,爸爸对我们来说,早就死了。”
妈妈瞪起双眼,“孩子,你怎么可以这样大逆不道。”
我说:“我管他出什么噱头,我们是戏剧世家,这种桥段见怪不怪,引以为常。”
“哎呀,”妈妈说,“真是时势不同了。”
“是的,现代人不那么容易感动,”我说,“我们的根就在这所老房子,我们的妈妈就是你。谁耐烦跑到不相gān的殷家去跟他们的老爷奶奶,少爷小姐打jiāo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