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芳记_作者:亦舒(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仓医生大惑不解,应当由他来质问女郎才是,不是由她来问他。

    但他是一个xing格大方的人,随即想到女子也许太想知道有关过去一切,故不介意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:“他已搬迁,不明下落。”

    “护照的号码呢?”女郎失望。

    医生按住她,“珍,你需要休息,详细qíng形,警方会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女子缩一缩手,像似听到警方两字,有所警惕。

    她告诉医生:“我要出院。”

    “出院需要病人及医生签字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我身体无恙。”

    “是,但病人如果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如何签名?”

    女郎想一想:“我叫珍。”

    仓医生没好气,“是吗,那我是泰山。”

    女郎笑,“我叫huáng珍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姓huáng?”年轻的医生不服。

    “我有huáng皮肤。”什么都有答案。

    医生绕着手打量病人。

    他不肯定她是否真正失忆。

    如果是,她实在太过与众不同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?”

    “医院不是监狱,女士。”

    女郎身上穿着白袍,看护善解人意,拉开一扇柜门,“小姐,你进来时的便服在此。”

    仓医生看她一眼,偕护士离去,在门口说:“出院手续十分简单。”

    病房内又只剩下女子一人。

    她收敛了面对陌生人的自在,坐在chuáng角静思。

    医生如果在此刻看见她,一定会相信她是真正失忆。

    半晌,女郎站起来,走到柜边,检视那套衣服。

    那是一套灰色的羊毛上衣与裙子,灰色袜子,同色鹿皮鞋,这套配搭并没有给女郎什么提示,她唔一声,像是在说别人,喃喃自语,“一色服装,甚有品味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看到挂在一角的手袋。

    打开它,她看到小量现钞。

    与一副门匙。

    她茫然抬起头,门匙在这里,门在何处?

    找到门,也许她可以找到家?

    她嘲弄地对自己说:“huáng珍,你此刻孓然一人了,”隔一会儿又更讽刺地加一句,“世上有谁不是呢。”

    她换上便服,全部合身,可见那真确是她的衣服。

    她签名自己出院。

    仓医生在门口等她,“假使你觉得不妥,可与我联络。”

    女郎这时露出感激的神色来,低声说: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联络号码。”仓医生看上去似真的担心她。

    女郎看到他的卡片,才知道他的名字叫仓。

    比起这个名字来,huáng珍二字真是伧俗。

    他问:“你到什么地方去?”

    问得真好。

    女郎抬起头想一想,“我会与你联络。”

    她背着手袋,勇敢地离开医院。

    到此为止,仓-医生与马利护士是她认识的惟一两个人。

    走到街上,触目一切都是熟悉的,她肯定自己不是游客,她登上一部计程车,她有灵感,她不急于寻找自己的身分,好似知道真正的她并不光彩。

    她在市区下车,走进一间百货公司,逛到女装部,在穿衣镜前看到自己。

    她呆视半晌,忽然打开手袋,取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,遮住憔悴的双目。

    身边现款不足她度过一个星期,她并没有忘记都会的生活指数。

    怎么办?

    忽然之间,她发觉左手无名指上,她一直戴着的一枚红宝石戒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