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问:“他是不是很想念四姊?”
“我看没有,他不是一个七qíng上面的人,而且他一年也见不到四姊多少天,他在香港还有他的家,他是一个大忙人,生意又多又烦,能够为四姊牺牲这一个月,在那间屋子里等她回来,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,他说,那屋子是送给四姊的,她不要搬走,只要她一句话,他决不去打扰她。”
我冷笑,“果然是很大方的样子,可是真爱一个人的时候,是大方不起来的,这点他不明白吧?”
“中年人……人到中年百事哀,最哀的是感qíng麻木,还笑我们年轻一辈浮躁冲动。”我说。
“可是男人如果像一条软皮蛇……那又该多恐怖,我不喜欢男人那样。”小燕说。
“做男人也不好做,这又不是,那又不是。”我说。
“做人根本就难,没男女之分。”小燕说。
我笑,“听这口气,完全跟四姊一样。”
“你又没跟四姊说过几句话,你怎么晓得?”她问。
我不响。
“你仍然爱慕她?”小燕问。
“永远。”我淡淡的说。
“你有没有告诉她?”小燕问。
“我爱她,与她何gān?我为什么要告诉她?没有这个必要。我还是玩石掷铅笔。”
“这是什么论调?”小燕说,“不过现在她失了踪,多说也没有用呀,爱一个人,应该告诉她。”
“告诉她有什么用?她若是明白,你不说她也感觉得到,这年头,谁是傻子?你说!”我的语气并不好。
可是小燕没有生气,她说:“但是我把事qíng说明白了之后,我没有后悔了,我尽了我的力。”
我说:“爱qíng不是竞跑,不是考试,尽了力也没有用。”
“我不管,咱们两个人的观点不一样,你太消极了。”
我微笑,“你要积极?”
“当然!”她自chuáng上跳起来,“只要你不厌憎我,我就有希望,我不会放弃,我有把握,我会追求到你,家明。”
我很是难过。“小燕,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你,你何必一定要在我身上làng费时间?我……已经有心目中的人了。”
她笑,“听你的对白,国语片似的,我不理,这是公平竞争的,直到你结婚为止。”
“你决定了?”我问。
“决定了。”
“隔了三个月你就后悔了。”我说。
“不会,跟你一样,我不后悔。”小燕道。
“你一直是这么固执?”我问。
“不固执的人读不好法律,必需要意志力qiáng。”她说。
我说:“好的,可是……我不值得你这么等我……”
她笑,“我认为值得就可以了,而且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而死,你放心,我爱你,可是我更爱自己,我正是为了爱自己而爱你,因为我见到你快乐,我想永远得到这种快乐。如果我见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,我就不会再来了。”
我呆了。
她笑,“这是我们法科学生的爱qíng,不是梵高式的,你以为我会把耳朵割给你?废话。”
“这不算爱!”我说。
小燕说:“爱是牺牲,可是也有个限度,四姊够不够伟大?终久也有个限度,我举个例子,如果梁山伯死了,祝英台不去投坟,就没有意思。我看了《红楼梦》,觉得林黛玉最无辜,笨得要死。可是丹麦童话那个人鱼公主,那又不同,她是真的不盼望任何东西,把命赔了上去,心平气和,又变为泡沫,多么美丽,林黛玉天天哭,夜夜哭,什么意思?什么价值都哭光了。”
“这叫‘小燕论爱qíng’。我告诉你,有三个题目是不能提的,提了会叫人骂死,一是宗教,二是政治,三是红楼梦,不得乱批评,乱说,否则引起人家反感就不好,明白没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