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之全蚀_作者:亦舒(1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不知是怎么睡的,连闹钟叫我都听不到。

    在医院一班女孩子虽然吱吱喳喳围住我,我也没有兴趣听她们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报上说,朱雯否认她说过要嫁人。

    是非曲直,一切都在她口中,难为这些记者肯陪她玩,混口饭吃真不容易。而朱雯,在台上耽久了,也渐渐分不出什么是生活,什么是演戏,两者合而为一。

    我替她担心。

    一个早上我都比平时沉默。

    我把整包破碎的心取到言声房中打开。

    我抱怨说:“你看,就是因为某些人不负责任放肆的行为,招致我这种损失。”

    言声闭着眼睛假寝。

    但是音乐盒子的发条没有坏。

    我上了链条,音乐盒发出一种柔和单调的乐声。

    我看到言声的长睫毛颤动一下,我略为紧张。

    “言声。”我叫她。

    她茫然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“言声。”我在她耳畔叫她。

    她仍然一点知觉都没有。

    我叹一口气。

    音乐结束,发条渐渐放松,只余下寂寥的叮叮咚咚,叮叮咚咚,终于全部停止,病房中静得可怕。

    “言声,你听不听得到?你想不想它伴着你?我把它放在这里,你有空的时候,可以开来听。”

    刘姑娘进来,评语:“真是二十四孝医生。”

    我用手捧住头。

    “疲倦?”刘姑娘挺同qíng我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介绍我妹子给你如何?”她再一次试探。

    “我的女朋友已经够多了。”我说,“不劳你cao心。”

    “听听这种口气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替病人抹身吧。”

    “董太太今早来过,她说有要事到美国去一趟,大约三五天回来,拜托宋医生云云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他们要另请高明。”

    “到全世界医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她以前的男朋友可以医好她。”

    “她此刻还认得他?”

    “她对他总比对其他人熟悉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用,他怎么肯来陪一个病人,董言声没生病时他都不要。”

    爱qíng这种事qíng最最巧妙,一点勉qiáng不得。可以培养的只是感qíng,不是爱qíng。

    我长长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刘姑娘照顾言声,无微不至。

    我拨电话到董府。

    董太太说:“是宋医生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我想知道,言声那位……朋友……的姓名地址。”

    “他?唉,你想找他?”

    “是的,董太太,实不相瞒,我想一尽绵力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非常难缠。”董太太说,“我怕你受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不怕,大家男人怕什么。”

    董太太说:“他很会侮rǔ人,我跟他谈过一次,我被他气得什么似的。”董太太呜咽起来。

    郎心如铁,怪不得有人发誓要杀尽天下负心人。

    “让我再试一试。”我恳求。

    “他叫孙永qiáng,你到锦垛路七号去找他吧。”

    我挂上电话。

    我紧记这个名字:孙永qiáng。

    能够使言声神魂颠倒的男人,无论如何,去见识一下,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我趁傍晚去访他。

    很幸运,他在家。

    “哪一位?”他来启门时说。

    高大。神气。粗扩。双目炯炯有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