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怎么睡的,连闹钟叫我都听不到。
在医院一班女孩子虽然吱吱喳喳围住我,我也没有兴趣听她们说些什么。
报上说,朱雯否认她说过要嫁人。
是非曲直,一切都在她口中,难为这些记者肯陪她玩,混口饭吃真不容易。而朱雯,在台上耽久了,也渐渐分不出什么是生活,什么是演戏,两者合而为一。
我替她担心。
一个早上我都比平时沉默。
我把整包破碎的心取到言声房中打开。
我抱怨说:“你看,就是因为某些人不负责任放肆的行为,招致我这种损失。”
言声闭着眼睛假寝。
但是音乐盒子的发条没有坏。
我上了链条,音乐盒发出一种柔和单调的乐声。
我看到言声的长睫毛颤动一下,我略为紧张。
“言声。”我叫她。
她茫然睁开眼睛。
“言声。”我在她耳畔叫她。
她仍然一点知觉都没有。
我叹一口气。
音乐结束,发条渐渐放松,只余下寂寥的叮叮咚咚,叮叮咚咚,终于全部停止,病房中静得可怕。
“言声,你听不听得到?你想不想它伴着你?我把它放在这里,你有空的时候,可以开来听。”
刘姑娘进来,评语:“真是二十四孝医生。”
我用手捧住头。
“疲倦?”刘姑娘挺同qíng我。
“嗯。”
“我介绍我妹子给你如何?”她再一次试探。
“我的女朋友已经够多了。”我说,“不劳你cao心。”
“听听这种口气。”
我说:“替病人抹身吧。”
“董太太今早来过,她说有要事到美国去一趟,大约三五天回来,拜托宋医生云云。”
“是的,他们要另请高明。”
“到全世界医都一样。”
“也许她以前的男朋友可以医好她。”
“她此刻还认得他?”
“她对他总比对其他人熟悉。”
“没有用,他怎么肯来陪一个病人,董言声没生病时他都不要。”
爱qíng这种事qíng最最巧妙,一点勉qiáng不得。可以培养的只是感qíng,不是爱qíng。
我长长叹息一声。
刘姑娘照顾言声,无微不至。
我拨电话到董府。
董太太说:“是宋医生,什么事?”
“没什么,我想知道,言声那位……朋友……的姓名地址。”
“他?唉,你想找他?”
“是的,董太太,实不相瞒,我想一尽绵力。”
“这个人非常难缠。”董太太说,“我怕你受委屈。”
“不怕,大家男人怕什么。”
董太太说:“他很会侮rǔ人,我跟他谈过一次,我被他气得什么似的。”董太太呜咽起来。
郎心如铁,怪不得有人发誓要杀尽天下负心人。
“让我再试一试。”我恳求。
“他叫孙永qiáng,你到锦垛路七号去找他吧。”
我挂上电话。
我紧记这个名字:孙永qiáng。
能够使言声神魂颠倒的男人,无论如何,去见识一下,也是好的。
我趁傍晚去访他。
很幸运,他在家。
“哪一位?”他来启门时说。
高大。神气。粗扩。双目炯炯有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