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之全蚀_作者:亦舒(23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真怕有一日会跟着他的老路走。

    看着自己的病人,一天比一天消瘦,生命逐渐离去,而我们身为医生,却无法挽回他们的健康,多么难受。

    就以言声,我对她真是束手无策,不能恢复她的健康。她成为我心理上的负担已经有一段日子,寝食不安都是为着她。

    我轻轻问她:“你几时动身?”

    好比低头问花花不语。

    “你对付孙永qiáng,真有一手,实在太好了。忘记他还不够,真得做到仿佛以前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刘姑娘说,“宋医生,请让开,我要替病人抹身。”

    我只好算完成一天的工作,黯然离去。

    走到医院门口的石阶,觉得疲倦不堪,坐在一角抽烟。

    天色已暗,点点繁星出现在天空上,我深深吁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嗨,英俊小生。”

    是智慧的郑医生。

    她陪我坐在石阶上。

    我看她一眼,她向我陕陕眼,“不快乐?”

    “不快乐。”我答。

    “我能不能帮你?”

    “你不能使事主恢复神智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能使我三个女友获得归宿?”

    郑女士说:“回家去吧,别想大多。”

    我站起来,用力伸个懒腰,走回宿舍。

    第二天我一早被倾盆大雨吵醒。

    睁开眼,才六点半。

    那时念小学,我们四个人住得近,常在附近等齐了上学。

    下雨天我只有一件灰色塑胶布长雨衣,衣不称身,不知是父亲哪一年哪一月留下来的,前幅的揿钮全部脱落,还撕破一角,打着把黑伞,也敷衍过去,天总是晴的多。

    她们三个女孩就不同,花样多得透顶,雨衣都分好几种,特别爱红色的,也当时装般换,朱雯家境最差,故此最不快乐。

    如今又是下雨天,我们岂只长大,我们简直快老了。

    朱雯找我。

    “十点钟有没有空?”她问我。

    “没有,我要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抽半小时到滨海酒店来好吗?”

    “gān什么?”我问,“又叫我陪你喝咖啡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有个记者招待会,想你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有关什么?新戏开镜?恭喜恭喜。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及温柔,“星路,我要你来,我觉得你会替我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故弄玄虚,我尽量抽空来。”

    “星路,你是爱我的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瞧,隔三天就间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说你爱我比奚定华及王太澄她们多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能在背后出卖她们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你这个人!”

    “我们一会儿见。”我挂电话。

    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,朱雯一年不晓得要主持多少个招待会,芝麻绿豆都宣传一番。

    碰巧有一个小时空档,我便溜出去。

    我到的时候招待会已经开始,朱雯穿一件贝壳红底皮裙于,长发松松挽起,淡妆,美艳得不是文字可以形容,坐她身边的是靳志良,所谓一对壁人,大抵就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他俩不知有什么新片要开镜。

    我坐在一角,临近记者席,听她有什么话说。

    朱雯开头时说,她要感谢观众多年的爱戴,以及记者朋友的捧场,诸如此类。

    后来话锋一转,她接着说:“……但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得些好意需回头,妇女的最佳归宿不外是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