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倒在沙发里,双眼看着天花板,心头一片空白,没有香雪海的生活,将会是怎么样的生活?我紧紧闭上眼睛。
当夜我恶梦连连,看到叮-穿着白衣来复仇,她扑上来,尖尖的指甲掐进我的喉咙,我没有反抗,亦没有惊呼,忽然之间,鲜血溅满她的白袍,她的面孔上的肌ròu逐渐消失,变为一只骷髅。
我看着她的手指变长,穿过我的皮ròu,像藤穿过腐壁,绕完一圈又一圈,缠紧不放,我渐渐乏力,倒下来,心里除了恐惧,便是忖:原来我不得善终,原来我不得善终……
终于醒来,浑身发着豆大的冷汗,我扑到浴室去用冷水敷脸,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,在梦中叮-化为厉鬼一一她可安好?
我取起话筒,拨了叮-的号码,半夜的电话铃一定是尖锐可怕的,但响了才三下就有人来接听,这表示什么?表示叮-并没有睡。
“喂,喂?”确是她的声音。
我放下一半心,不敢出声回答。
“谁?你是谁?为什么不说话?”她的声音很恼怒很清晰,“说话呀。”
叮-除了生气失眠,没有其他的事,我宽慰地放下话筒,那边尚在“喂?喂?”
我看出窗外,有晨曦。
我熬得过这个秋天吗?抑或很快会得jīng神崩溃?
“大雄。”
我转头。
是香雪海,她已穿好衣服,一身黑,站在我身后,“大雄。”脸色非常灰败。
我过去扶住她,“你这么早起来?为什么不睡久一点?我去叫护士。”
“我起来看早晨,”她苦笑,“去日无多。”
她的眼睛红肿,我问:“你哭过了?”
“没有,”她否认,“我整个人都发肿,替我叫周医生。”
“为什么?他昨天才来过。”
她沉默许久,“大雄,我要与你说再见。”
“什么?”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我不想你看着我逐日死亡。”
“但是我是来陪伴你的。”
“到此为止,大雄,我很感激你。”
“你不能赶我走,我也不会走,除非周医生忠告我离开你。”我愤愤地说,“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做,他一直站在我这一边。”我拥抱着香雪海,“我们两个人一起看早晨来临。”
“但是我越来越难看,”她乏力地靠在我身上,面孔肿得像猪头。
我装作讶异地看她一眼,“是吗?你以前曾经好看过?你别说,真的?”qiáng颜欢笑。
香雪海无奈地摇着头,“大雄,我真的拿你没办法。”
“他们都说你不美。”我告诉她。
“美与否是我最少关心的问题。”她微笑。
我点头,“我相信,孙雅芝才是他们心目中的美女,山水不入时人眼,多买胭脂画牡丹。”
“虽然我不关心时人的眼睛,但能够做牡丹真是幸福的。”才说了数句俏皮话,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。
我扶她坐下,护士进来作例行检查,我退在一边,双眼充满泪水。
女佣服侍她吃药,替她梳头,梳子上黏满她的长发,我不忍再看下去。
周医生曾经说过,脱发只是正常的现象,随后尚有许多迹象。无论怎么样,我不会离开她。
她深深叹一口气,“大雄,我想吃腌羊ròu片。”
“叫佣人去买。”我说。
“他们不懂,你同我走一趟。”她说,“配一瓶好的酒。”语气非常固执。
“我再看看有没有好的沙律蔬菜。”我不想逆她意。
“对了。”她有点兴奋,“许久没有吃这些。”
我取过外套,已有一个月没有出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