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一家习惯早睡。
十一点对李宅来说可以算是半夜三更。
宜室伏在大chuáng上,听无线电喃喃唱慢板子qíng歌,心想辛劳半辈子,才赚得丁点享受,除非阎罗王来叫,否则,她不起来就是不起来。
偏偏这个时候,电话铃大作。
“别去听,”她说:“惩罚这种不识相的人。”
但尚知怕他父母有要紧事。
“找你。”他对宜室说。
“我不在。”
尚知笑,“你在何处?”
“我已化为蔷薇色泡沫,消失在鱼肚白的天空中。”
“美极了,快听电话。”
宜室无奈地接过话筒:“喂,哪一位。”
“宜室。”
这声有好熟。宜室侧耳思索,人脑最大优点,是可以抽查储藏资料,不必按次序搜索,电光石火间,她已认出声音的主人。
宜室自chuáng上跳起来。
但她维持缄默。
“你不认得我了?”对方有点苦涩,“宜室,我是英世保。”
“哦认得认得,”越是这样说,越显得没有印象,“好吗,许久不见。”
越是客气,越是显得没有诚意,宜室做得好极了。
“宜家并没有把你家电话告诉我,我的一个助手,叫白重恩,她与我说起……”
“啊白小姐的确是宜家的朋友。”
英世保实在忍不住,“宜室,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谁?”
“我记得当然记得。”
“你可收到我的信?”
“收到,谢谢你的问候。”
英世保兴致索然,“打扰你了,宜室。”他已肯定她对他这个人全然没有概念,“我们改天再谈。”
“好的,改天喝茶。”
“宜室,我住在温哥华亚勃尼街。”他生气了。
宜室不出声。
他嗒一声挂上线。
宜室一手是汗。
“谁?”尚知问。
“他说他是我朋友。”宜室扮得若无其事。
尚知不在意,“听你口气,仿佛不知道他是谁。”
“我记xing的确差得不像话,几次三番忘记带锁匙,掉了眼镜,不见钱包。”
“宜室,不要紧张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“尚知,不知怎地,我心彷徨。”
“宜室--”
尚知刚要安慰娇妻,那边厢两个女儿却闯进房来,小琴控诉:“你看,妈妈,这条玻璃珠竟叫瑟瑟扯断,掉得一地都是,再也拣不起来。”
小琴双手捧着散开的珠子迎光一闪,像眼泪。
瑟瑟争着为自己辩护,跳上chuáng,躲进母亲被窝,“我没有我没有我只不过拿来看看。”
小琴恨极了,把手上的珠子用力掷向妹妹,“你非得破坏一切不甘心。”
玻璃珠子滚在地下,失散在chuáng底柜角,宜室木着一张脸。这一场话剧,更把她此刻的心qíng破坏得淋漓尽致。
宜室不得不撑起来主持公道:“瑟瑟,你跟爸爸到书房去,爸爸有话同你说。”
尚知把小女儿挟在腋下出房。
宜室又说:“小琴你过来。”
小琴坐在chuáng沿,她又不知道怎么样教训她才好。
过半晌,宜室疲倦的说:“别哭了,将来要哭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。”她长叹一声。
小琴不肯罢休,别转身子。
宜室拉开抽屉,取出她自己的珍珠项链,jiāo给女儿,“喏,给你更好的。”
小琴接过项链,戴上、照照镜子,一声不响的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