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着自己的双手,简直不知如何开口。
皇后叹口气,眼角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她的时候深了。
隔了很久,我说:“我已准备离去。”
“到什么地方?”
“家。”
“他总会再去找你。”
“婚后他会安定下来。”
“你能够保证?”
我再也忍不住了:“为什么要叫我保证?为什么他的母亲不保证他?他的未婚妻不保证他?这难道是我的错误?我岂没有付出代价?我们平民子女也是血ròu之躯,感qíng也会受到伤害。”
皇后变色,我无惧地握紧拳头,瞪着她。
“我已收拾好,你随时可以安排我离开。”我说:“越快越好,我会感激你。”
皇后用她那双蓝宝石眼睛凝视我良久,脸色yīn晴不定,良久才说:“好,我安排你坐船回去,路程约一个月时间,这段日子内我相信占姆士会得回心转意。”
“我也希望如此。”我说。
“今天晚上九时,我来送你上船。”
“陛下不必御驾亲征了。”
“不,我也不是不喜欢你,宝琳,只是我们无法成为朋友,我必须亲眼看你上船。”
我悲哀的问:“为什么把我视作眼中钉?”
“这种事以前发生过,我不想历史重演,我们现在对付美一个‘外头’的女人,都如临大敌。”
我低下头。
“宝琳,再见。”
车子停下来,是在公园附近,我下了车,眼看那辆黑色的大房车驶走。
我没有回公寓,我走到糙地边的长凳坐下,沉思良久,自己也不清楚应该何去何从,只知道卷入这个漩涡,就该快快脱身。
事qíng放得再简单没有了,他们“家世”显赫,认为我配不上占姆士,即使做朋友也不可以,在一起走也不可能,我俩务必要被拆散。
而我呢。正象一般企图飞上枝头作凤凰的贫家女,有两条路可走,一是诱拐占姆士离家出走,他离了他的原居地,必定活不下去,或是活得不快活,这几乎是一定的事,然而感qíng是自私的,无论他母亲对他,我对他,都以本身权益为重。
我竟连斗争的意气都没有。
我已经太疲倦了,在香港,什么都要争:职位、约会、星期天茶楼的空位、风头、名气……多年来太过劳累,至于那么重要的感qíng,反而无从争取,他要来便来,他要去便去。占姆士有诉不完的牢骚,在象牙塔中,huáng昏、橙色的阳光照在他栗色的卷发上。
占姆士骄傲地、秀丽地诉说与我听,他家族过去五百年的逸事,他再不快乐,也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的。
常令我心牵动的是,我曾伸出我那微不足道的手臂,救过他那纤弱的生命。
是以他母亲到了这种地步,还待我客客气气。
天色夜了,公园过了七点是要关门的。
我站起来走回去。
公寓中有两个女侍从在等我,我的衣物早已被收拾妥当,一式的深色行李箱。
我向她们点点头。
我的假期显然结束了,我问:“几点钟的船?”
“九点正。”
我到浴间洗了一把脸,对牢镜子苦笑。
她们替我担起行李,我跟她们出去。好象一个犯人被押上路,甚至不给我机会与亲人道别。
客邮轮叫维多利亚号,我被安排在头等平衡舱中,非常舒适,但即使象我这么爱享受的人,也不觉得有什么快乐可言。
我踱到甲板去,栏杆上站满游客,她们抛下七彩的纸带,好让送船的亲友接住。
我麻木地看着他们招手喊叫名字,一切都与我无关,船还没有开动,我已经想念占姆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