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城记(心慌的周末)_作者:亦舒(2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之之拉一拉她,“即使是,那也是人家的自由,自由社会,自由选择,自由行动。”

    “对,你说得对。”同事有点惭愧。

    之之微笑,“你也当然有批评他人的自由,这是本市最可贵的地方,一旦全民思想统一,还有什么趣味可言。”

    “陈之你的观点一直很通透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最近才发觉这一点,尊重维护自由实在太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最近实在学会很多。”

    之之笑:“人家有弹劾我的自由,我有当他透明的自由,谁中伤我,我可以立即回骂,事后大家仍然好好活着,照样吃喝嫁娶,你说自由多好。”

    游行完毕,照样上班,叫完口号,又到各领事馆去填表格,计划在海外置业,谁都不比谁更高贵,谁也不比谁更鄙下。

    要走的尽管走,走走走,买到飞机票可以即刻走,走了之后,见瞄头不对,要打回头,来来粑欢迎回来十遍地都是聘人广告。

    之之转过头来,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噫,人群散了。”

    之之一看,果然,群众黑压压朝四方八散去,像芝麻似撒开。

    之之看过二次大战的纪录片,从飞机上拍摄逃难的人群,也就是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之之混身爬起jī皮疙瘩,连忙回到座位上。

    手头上的工夫不多,她把公司的标准问卷取出改良。

    所有问卷都侧重数字:贵庚、收入多少、教育程度……问卷可不关心谁是温柔的好人,谁是尽责的母亲,那些统统不计会。

    多么悲哀,注重什么德育呢,都无人关心。

    晚上,陈开友在饭桌上说:“星洲天气好比火焰山,房产贵不可言,男子必须当兵。”

    季庄问:“直布罗陀在哪里?直布罗陀的房子都拿来这边卖。”

    之之的地理知识不错,她答:“直布罗陀是英国殖民地,位于西班牙南端,隔着地中海,对着北非的摩洛哥,它们之间便是著名的直布罗陀海峡。”

    季庄看女儿一眼,“呵”地一声。

    之之接着自动说下去:“新墨西州在亚美利坚合众国西南部,它的西边是亚里桑那,东边是德萨斯。”

    季庄骇笑,“谁要去那种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舅舅。”

    季庄发呆,“我这就去叫他回来,我要问个清楚。”

    老祖父喝完jī汤,咳嗽一声,向之之打一个眼色。

    之之只得继续表演她的地理才华:“爷爷说,他打算尽快卖掉房子到温哥华去。”

    陈开友手上的筷子郎当落地。

    接着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房里骂人。

    “这简直就是趁我病要我命。”

    “有这种亲戚谁还需要敌人。”

    “此刻卖房子要半价抛售,老头子最笨这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这种馊主意也亏得她想出来,谋财害命。”

    季庄不去睬他,他俩打死不离亲兄妹,一下子和好如初,她偏帮哪一方面都不方便。

    “老有老的主意,小有小的主意,我就夹在当中,任人鱼ròu,做人有啥意思?”

    又说:“叫我们搬出去,当初同他买这间鬼屋,换电线置铜喉,装修花掉一大笔,此刻叫我搬,搬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又说:“季庄,父母子女都是假的人生真正寂寞孤苦。”

    季庄只是不出声。

    幸亏还有不出产权利。

    陈开友忍无可忍,“你为什么不表态?”

    季庄愕然,“我为什么要表态?”

    “不表态即助纣为nüè,你是沉默的帮凶。”

    “陈开友请你控制你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