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城记(心慌的周末)_作者:亦舒(48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陈知是那么一本正经,之之忍着笑,“我不知道,扑上去打?”

    “对,从意旨力斗争。”陈知紧握拳头。

    之之迟疑,“不可以和平共处?”

    “对头不会放过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多累。”

    陈知刚想开口,他妹妹已经接下去,“我知道,老师,生命根本是一场漫长的奋斗。”

    这时季庄自梯间探身子出来笑道:“兄妹俩谈什么,起劲极了,请上来给我一点意见。”

    之之头一个抢上楼去。

    两间房间打通之后,许只有比一般小公寓宽敞,全部白色,衬原木,十分雅净,季庄待兄弟无微不至,连chuáng铺被褥毛巾都代为选购,jīng打细算,所费有限,看上去却式式具备,异常舒适。

    季庄感喟,“你看我们多么懂得苦中作乐。”

    她儿子说:“确该如此,愁眉苦面,于事何补。”

    “这两个礼拜委屈之之睡沙发。”

    “我睡沙发?不,陈痴睡沙发。”之之大声说。

    陈知故意逗妹妹,“陈之做厅长,陈之做厅长。”

    之之气,“妈妈,既生瑜,何生亮。”

    季庄伸开手臂,一边一个,拥住她的瑜亮,该刹那,她快乐过许许多多比她富有、比她美貌、比她出名、比她逍遥的女xing。

    时间算得相当准,新婚夫妇回来那日,刚巧是老先生老太太远赴加拿大考察同一日。

    一进一出,一来一去,充分表现人各有志。

    老祖父这一阵子天天早出晚归,他还有一些股票之类要在远游之前甩手,也少不免同几个老友喝杯茶话别。

    要走的前一个晚上,他叫之之陪他说话。

    之之说:“爷爷,去去就回。”

    “东西都卖光了,怎么回来?”爷爷打趣说:“之之肯不肯养活老人?”

    之之拍拍胸口,“包我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别托大,可能真有那么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求之不得。”

    爷爷大笑,“可能真会变成求陈之不得要领。”

    之之也笑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爷爷多事吧,一大把年纪,还跑来跑去。”

    之之答:“身体壮健,乐得游山玩水。”

    爷爷吁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一阵子,之之发觉每个人胸口都塞满瘀郁闷塞之气,唯一最直接的抒解方法,便是频频叹气,试一试,来,唉——是不是好过一点?

    从前不叹息的现在也叹,从前爱叹气的人叹得更多。

    之之也毫不忌讳地长叹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哥哥这一阵子好像静得多。”

    祖父原来一直注意陈知行动。

    “爷爷,年轻人没有意识,醉生梦死,年轻人一有意识,又招惹生事,你说怎么办好?”

    老人有老人的智慧,笑笑答:“大势所趋,顺其自然。”

    之之忽然褒奖起自己来,“我最好,整天只管吃吃喝喝,不叫大人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,小之,你是个不叫父母流泪的好孩子。”

    之之笑了,“那算不算孝顺?”

    “没话讲。”

    “爷爷,去两个礼拜好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时我想,这八年,在本市吃掉它玩掉它,天天享受儿孙满堂之乐,四处找老友下棋聊天,是否除笨有jīng?”

    之之一怔,打蛇随棍上,“爷爷,我替你装修房间,包你同奶奶半个月后回来,焕然一新。”

    “届时你住哪里?”

    “客厅。”之之咧咧嘴。

    “一言既出。”

    “驷马难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