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忽然踉跄。
她知道方玉意一定在背後嘲笑她。
回到公寓,她覆令群电话。
令群开口便说:「结球,本来这事与你无关,可是你知道也好,我们派人知会王庇德母校同学会他已经辞世,可是那边的答案叫人事部震惊。」
结球不出声。
「你已经知道?」
「他前妻五分钟前才告诉我。」
「大学说根本没取录过这名学生,他的文凭是伪造的。」
结球发呆。
「人事部至为震惊,他们从未去函查实,因为区区一张大学文科文凭并非矜贵之物,何需假冒,可是受过这次教训,已决定撤查所有同事学历。」
结球心中苦涩,出不了声。
「结球,这人从何而来,到底是什麽背景,还有多少事蒙骗著人?」
结球喉咙发出咯的一声。
「你应该醒醒了。」她挂断电话。
结球像是背脊被人cha了一刀。
他曾经把她带到宾大参观过校园。
他对她说:谁谁谁都是宾大毕业,著名的师兄一箩箩,又哪个教授是诺贝尔奖得主。
他又多次说到大学时的趣事:半夜爬到宿舍屋顶去漆标语抗议加租、组织luǒ跑、集体罢考……形容得栩栩如生,生动之处,令人深信不疑。
原来都是编出来、真是说故事的好手。
他一开头就瞒骗她。
她相信他,同公司人事部一样,因为人人几乎都有一张公立大学文科文凭,何必查究,同时,一个成年人应有诚信。
王庇德用意何在?
结球想到方玉意说过:来,我带你到他父母家去。
这个疑团,像一个毒瘤,渐渐在胸中扩散。
第二天上班,她脸色灰败,只得敷多一层粉。
下午,她与方女士联络。
「我想跟你去看清楚。」
「为著报答你对思讯的照应,我愿意陪你走这一趟。」
她们约好在地下铁路站等。
见了面,两个女人都没说话。
结球没想到地铁车人流会挤到这种地步,汗臭混噪音,使人忽然疲倦浮躁。
足足在车卡中逗留了十多分钟,轰轰行车声像疲劳轰炸,人贴人,肩擦肩。
可是结球知道,下班时分,还是数地铁最快。
在一个工厂区下了车,结球跟著方玉意走。
「到了。」
是工厂大厦某一个单位,墙壁与地板以及机器都是灰黑色油腻,像是怎麽泡洗都不会乾净。
工厂已经收工,一个老人转过身子来,看见方玉意,说一声:「阿嫂,你来了。」
粤人称媳妇「阿嫂」,真是奇风异俗。
那老人六七十年纪,皮肤黝黑,真不相信他是王的父亲,分明是本地人,为什麽王一直说他本家来自北方?
老人穿一件旧汗衫与短裤,穿人字拖鞋,向她们走过来。
结球这才看清楚老人五官,原来同王十分相像,她打了一个寒颤。
就在这个时候,结球发觉机器旁一堆旧布料忽然动了起来,吓得她一大跳。
一留神,原来却是一个老妇人,她一直坐在那里,因为皮肤与衣服都是灰黑一堆,产生保护色,先头没看见她。
她抬起头来,结球发觉她眼珠混浊,双目已盲。
结球呆呆地站着,双腿不听使唤。
方玉意拉一拉结球,示意她走近墙壁。
墙上挂着一只镜框,里边有许多生活照片。
结球走近细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