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身女人_作者:亦舒(2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我什么也没牺牲,你们这班猢狲听着,过两个星期我就再回来,校长代课的时候你们要听话。”

    掌珠欢呼起来,“我放学来看你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放学我有约会。”我说,“你不必来看我,今早我听了几百个电话,掌珠,我累,你好好的上课,知道没有?”

    她答应,并且很快挂断电话。

    公寓寂寞一片。只余玫瑰花香。

    我觉得平安。

    我在世界上这一仗已经打输了,不如输得大方文雅一点。

    电话又响,我不再接听,我倒在chuáng上休息,没一会儿便睡着了。梦中门铃响完又响,响完又响。醒后发觉门铃真的在响。我去开门。

    “媚。”我说,“你?”我开门给她。

    “我早来了,对不起。”她看上去容光焕发。

    “真是佛要金装,人要衣妆。”我上下打量她,“整个人光鲜起来罗,怎么,拿多少钱家用一个月?”

    “他没有钱。”她说,“别死相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么是爱qíng的滋润。”我笑。

    “我给你看一样东西,你瞧好不好?”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只盒子打开,取出一条K金的袋表链子,登希路牌子。

    我说:“真肯下本钱,现在这K金不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三千七百多。”她说:“还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三个星期的薪水。”我说,“人家等男朋友送,你送给男朋友,这人又还是别人的丈夫,这笔帐怎么算,我不明白。但是很明显你并不是会计人材。”

    她把表链收好。把笑容也收好。“你不会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我明白。花得起,有得花,又花得开心,何乐而不为之,我们都不是吝啬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快乐?”我问。

    媚仰起头,显出秀丽的侧面轮廓。“我不知道。至少我心中有个寄托。昨晨我做梦,身体仿佛回到很久之前,在外国孤身作战,彷徨无依,一觉醒来,冲口叫出来的是他的名字——你明白吗,翘?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我真的明白,我不是故做同qíng状。

    “他会不会离婚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嫁他。”她断然说,“这跟婚姻无关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感qíng可以升华到这种地步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每个人都可以,视环境而定。”

    我们坐下,我取出一包银器与洗银水,慢慢的一件件拭抹,媚帮着我。

    我向她微笑。

    电话铃响。

    媚向我挤挤眼,抢着听。

    “不——我是她的佣人。是,她在,贵姓?贝?”她笑,“请等一等。”

    我骂:“装神弄鬼。”抢过话筒,“喂?”

    “我忘了跟你说,我姓贝,”

    我问:“你为什么送花给我?”我认出他的声音,很吃惊。

    他沉吟半晌。“我不知道,表示好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——贝文棋先生?”我只认识一个姓贝的人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个有妻室的人。”我说道。

    “有妻室的人几乎连呼吸也是犯罪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照说应与妻子同时吸进氧气,然后同时呼出碳气。”

    “很幽默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的花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你好吗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心qíng很坏,发生很多有怨无路诉,哑子吃huáng连故事,幸亏每日收鲜花一大束,略添qíng趣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的殊荣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媚在旁扯着我的手不住的偷听,我又得推开她,又得回话,头大如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