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身女人_作者:亦舒(22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企图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企图?当然有,”他笑,“你想想,翘,一个男人送花给一个女人,他有什么企图?”

    “约会?”我问,“面对面喝一杯橘子水?到的士可跳舞?你在开玩笑吧……”

    他沉默一会儿,然后问:“为什么?是因你我都太老了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那是为什么?”他问。

    这时媚静静地伏在我肩膀上听我们的对白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属于别的女人,而我一向过惯独门独户的生活,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任何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好!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贝先生,经验告诉我,一杯橘子水会引起很多烦恼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很喜欢那些花——”他分辩。

    “没有任何事是不必付出代价的,”我心平气和的说,“将来我总得为这些花痛哭,你不必再送了。”

    “铁腕政策?”

    “让我说,”我谦虚,“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对我无好感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相反地,贝先生,如果你没有妻室,我会来不及的跟你跳舞吃喝看电影。”我说,“你离婚后才可以开始新生命,否则我想甘冒风险的女人很少,你太太那身材是我的双倍,如果我给她机会掴我一掌,我会非常后悔,相信你明白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我原本以为你的口才只运用在张佑森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视同仁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我不打扰你了,再见。”

    “再见,贝先生。”我放下电话。

    媚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为什么?我微笑。趁现在不痒不痛的可以随时放下电话;如果不放,那就非得等到痛苦失措的时候,想放都不舍得放。

    我好好的一个人,gān吗要做别人的cha曲。

    媚叹口气,“好,我晓得人各有志。”

    “你晓得便好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我们吃饭去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我取过车匙。

    “你一定要名媒正娶才肯跟一个男人?”媚问道。

    “倒也不见得。”我说道,“我只是不想痛苦。”

    媚低头笑。

    我闲dàng了两星期后回学校。

    我改变态度做人,原来工作不外是混饭吃,一切别往心里搁,无关痛痒的事少理少听少讲。反正已经赌输了,即使不能输得雍容,至少输得缄默。我只做好自己的工作,做完就走,回到家中,我又是另外一个人。

    教书我只说课本内的事,经过这次教训,做人完全变了,既然学校的要求止于此,我就做这些,何必费心费力理不相于的事。

    我连话都懒得说,态度悠然平和,既然事不关己。也没有什么喜怒哀乐,常常带个微笑。最吃惊的是兰心。

    兰心跟我说:“翘,你是怎么了?这次回来,你像万念俱灰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千万别这么说,”我一本正经改正她,“什么灰不灰,别叫老板误会,降我的级,失节事小,失业事大,房东等着我jiāo租金的,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翘,你以前口气不是这样的!”

    “以前我错了。”我简单的说道。

    以前我确是错了,做人不是这么做的,以前我简直在打仗,岂是教书。凌奕凯冷眼旁观,不置可否,别的同事根本与我谈不拢,也不知底细。

    至于老板,走到哪里我都避着他,他也知道我避着他,大家心里明白。

    我并没有退掉家中的《南华早报》。以前我真想致力教育,尽我所知,尽所能灌输给最易吸收知识的孩子们。既然环境不允许,别人能混,我为什么不能混?混饭吃难道还需要天才不成。

    可是身为教书先生,混着有点于心有亏,既然天下乌鸦一般黑,我心底想转行的念头像积克的豆jīng一般滋长,我的思想终于搅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