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对是个梦_作者:亦舒(64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“找你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美新社吗?”

    “开头我不敢想,前日有人托我约你,我才灵机一触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本市新闻周刊新世界想约你写特稿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写那种小眉小眼的地盘。”

    “为人不如为己,美新社约你如何?”

    程真笑颜逐开,“麦先生,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开口。”

    “会十分奔波,你将负责跑亚洲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运程转了,满以为会派我走非洲。”

    麦君只是笑。

    “听说,你亦是刘伶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爱喝。”

    “醉后打不打人,骂不骂人?”

    程真不慌不忙,“那些,我都留在清醒时做。”

    麦君竖起大拇指,“好得不得了,明日下午我把聘书带来,我们去喝酒庆祝。”

    程真忽然打蛇随棍上,“今晚有什么不对?”

    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,什么话都可以说。

    麦君当场说:“我请客,来,我们沿笠臣街一直喝下去,不赌什么,喝不下了请即扬声。”

    程真大乐,许久没有同行家来往,与他们在一起,当然如鱼得水,今日真是双喜临门,一则脱离游民一族,二则又有人陪她散心。

    两人在车里已经论遍天下大事,自环保说到东欧国家内战。

    程真道:“最近环保仔带着一个树桩游街,那棵被伐的树已经三百七十二岁,看了叫人心痛。”

    “是反对克旭阔湾伐木事件引起的吧?”

    程真颔首,“三百七十二年,那是元朝或之前的树啊。”

    麦君很幽默,“它又不在中国生长。”

    “它一定看透人qíng世故。”

    麦幼林说:“gān杯。”

    身边有两个洋人亦说gān杯,“这位小姐,说什么那么高兴,也陪我们谈谈。”

    麦幼林搀起程真,“我们走。”

    “喂喂喂,”洋人说,“慢慢不迟。”

    麦君站在路边打量程真,“奇怪,行家一直赞你漂亮,我看人却看内涵,今晚证实他们所言不虚。”

    程真坦白说:“我并无致力外形,这些年来,我背已驼,眼已花,不修边幅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再到别家试试。”

    喝到第三间,两人已经很熟络,开始感慨到人生无常,必须努力寻欢。

    程真吟道:“劝君莫惜金缕衣,劝君惜取少年时,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

    在异乡的酒吧间,程真忽然吟出这样的诗句来,特别有震dàng感,麦幼林沉默。

    半晌他说:“我已经不算年轻。”

    程真——眼,“现在的标准不一样,但凡走得动,吃得下,谓之年轻。”

    麦君拍拍她肩膀,“下一家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点累了。”程真说,“我们去吃宵夜,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店,吵得头痛,又缺氧,可是非常好吃,跟我这个识途老马,错不了。”

    寒冷,下大雨,店里人气雾气挤得水泄不通,可是两人记者出身,什么苦没吃过,视作等闲,耐心排队等座位,终于轮到,欢呼一声。

    叫了一桌海鲜,约六人量,可是两个人居然慢慢吃得jīng光,真了不起,程真知道她已找回那大杯酒大块ròu的日子,这三个月的悠闲假期,已成过去。

    麦君走了不要紧,通讯社里必定有其他志同道合、快意恩仇的同事,想到这里,程真兴奋得耳朵都红了,桐油-终需装桐油,幸亏她有自知之明。

    酒醉饭饱,程真扬手结帐,走到街上,找车子,遍寻不获,正扰攘,一个穿黑色长大衣的身形趋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