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失莫忘_作者:亦舒(11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我问:“你真的不要出去走走?”我怕她在家耽着闷。

    “你听我的话,觉得烦了?”她睁睁眼睛问。

    “才没有,听几天也不闷。”我说,“我想你出去散散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闷,而且过一下就上班了。”她伸了个懒腰。林玲,我喃喃的在心里嚼了几遍。林玲,真可怕。

    是谁给她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?恐怕是舞女大班。

    唉,还研究这个gān什么?

    小令留我吃饭,我看看钟。她们家里晚饭吃得早,六点钟就样样摆好了,她回来还得吃宵夜,那派头是很厉害的,难怪她说省不下钱。

    穿也是要紧的一环,她得常换衣服,闪亮的、鲜艳的、新款的,她得下本钱。

    她向我眨眨眼。“小财不出,大财不来啊!”她说。

    这算是卖风qíng吗?真是啼笑皆非,再装也还是个孩子。

    恐怕就是这种天真中的风尘,才使她短时期红起来吧?

    这年头哪里都是新面孔值钱。但是新面孔能新多久?

    我心中塞着一千个一万个问题,一顿饭吃得勉qiáng。

    林太太恢复了以前的作风,一直夹菜送菜的。

    她本来就热诚好客,xingqíng也慡直,不过是做了几年舞女,所以其他的太太就对她退避三舍。一半是妒忌吧?看她风流了这些年,还得到一个好归宿。其实风流不风流,也只有当事人知道,像小令这样,谁敢说她没有委屈?

    良家妇女,嫁了人的,就会有意无意的妒忌她们。

    也许我说错了,但像妈妈这么的一个明白人,尚且带着有色眼镜——不相信有芳糙,或是她觉得不值得慢慢的去寻芳糙。

    我说话真是说得比较少。

    林太太说:“家明,你沉默了,我们对你仍然像以前一样,你放心,我没有将小令塞给你的道理。”她笑,“现在你们俩走的路完全两样了,你是个朋友,来与小令说说话,我感激你,如此而已;至少你们是从小玩大的,你了解她,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我的脸红了。

    偷眼看小令,她倒很自然的吃着饭,事不关已的样子。

    往日她早就哭丧着脸逃回房去了,她无可否认的变了。

    不过那变化不大,我知道,我现在知道她不会变到哪里去的。她的本xing好,如果她肯等我,多说没用,我是等定小令的了。我一毕业就把她带走。

    我相信小令不是贪慕荣华富贵的人,做舞女又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?即使是的话,到那个时候,她也该看穿了。林太太,我认为她是一个不错的人,环境bī人,不能尽怪她,到了如果她们有了积蓄,恐怕就放小令跟我走了。她不会把女儿当摇钱树的,既然生活有着落,她不会勉qiáng小令。至于我,既然以前有林伯伯,我要小令,也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这是我的算盘,至于父母那一关,到时再算吧。

    我有我的天真,我把每个人都看得很好,天xing良善。

    事实也如此,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故意做坏人的人。

    有一些朋友的处世态度是先防人十倍,逢人只说三分活,我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可怕的。即使吃点亏,也让我天真一点吧,到时再学乖未迟。我不喜欢只说三分话,我要做足十分。各人有各人的路,这是我的话。

    谁知道呢,到时林太太或者不肯放小令……我是乐观的。

    我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。

    俗语说: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想得再多也没用。

    然而我们生活上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,我想。

    我的功课忙,学生会又选我做秘书,所以空余时间都被霸占了,什么也做不了。

    每天就是赶来赶去的联络同学,温习功课,应付考试。

    父亲津贴,买了一部二手的小汽车给我,我天天开车上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