佣人倒了一杯茶。我喝了一口,是上好的龙井呢。
以前林先生在世的时候,最考究吃茶,也爱喝龙井。
看来她们家的元气是恢复了,我也很高兴。
只是小令怎么了呢?
屋子装修过是完全不一样了,看也很好看,只是有点俗。
林太太出来了,我连忙起身叫声“伯母”。她笑容满面。
“稀客来了。”她笑道。
“伯母取笑了。”我说。
“好吗?”
“还好,只是家母动了一次手术。”我简单的说。
“啊,要紧吗?”她的关切倒是真的关切,一点不假。
“现在没事了,只是忙了近两个月,我又考试。”
她微笑。“难怪,小令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!”她看着我。
“小令永远是我的朋友。”我说,“不过是一时忙……”
“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气。”她笑了,她一直在笑。
我忍不住问:“小令呢?”
“才在吃粥,听见是你,回房去换衣服了。”林太太说。
“她好吗?”
“好,很好。”林太太说。
她身上的衣服很新,一件毛衣,一条西装裤,看上去更年轻了,头发样子也做得好。照说她应该跟我母亲差不多年纪,然而看上去,却年轻了不止十年。
小令出来了,她向我笑笑,我怔住了。如果在街上看见她,我再也认不出是她。她的头发弄得与林太太一样,脸上雪白粉嫩,气色也好,穿着一条彩色斑斓的半截到地长裙,上身一件黑毛衣,紧紧的绷在身上,益发显得腰身纤细,身材修长。她缓缓的走过来,我像看一个电影明星似的看着她。
她坐下来。“你好?”她轻佻的说,“多时不见了。”
这是小令吗?我们才两个月不见,可不是两年啊!
怎么她变了?虽然那份娇俏还在,但清纯是没有了。
她的眉毛画得细细的,脸上扑着粉,坐下来不再是小心翼翼,双手放在膝上,她现在的习惯是横横的靠在沙发里,扬起一道眉看着我——
她是这样的看每一个人吗?还是单单这么看我?
我羞愧的低下头。我凭什么这么想?她又不是我的人。
我只是不喜欢她的笑,那种极之轻佻而没诚意的笑。
“考试成绩怎么样?”她问,“电话也不打来。”
我放下一块大石,小令还是以前的小令。我放了心。
“还没知道结果。”我答,“电话打不通,改了号码?”
“没有改。”
“我还是来了,妈妈——她瘦了很多,也憔悴了。”
“自然,动了大手术。我又不能去看她。”小令说。
小令的言辞多少是圆滑了一点,我可以听得出来。
“现在是恢复了,担了多大的心事。”我说。
“当年爸爸也躺医院,我们总以为他会好过来,一天一天的等着希望,一天一天的捱。你不知道啊,看着病人瘦下去,恨不得自己去替他……算了,过去的事,提来gān么?我越来越像妈妈了。”她拾起了头,看着夭花板。
我问:“你好吗?”
“好。”
“我是真的问你好吗?小令,有委屈,说一下也好。”
她摇摇头:“没有委屈。我廿岁还没到,gān这一行,没有委屈。也不过是当一份工作,上班下班,穿件漂亮衣服——我收入很好。这年头是没有冤大头了,然而有几个客人,倒还大方。你听得明白吗?”她问。
“我明白。”我说。
我想问:这些客人,是有企图的吧?但怎么都说不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