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火阑珊处_作者:亦舒(7)

2017-03-15 亦舒


    学期结束的时候,老师宣布罗锡为移民退学,宁波不禁黯然。

    正印最神气,在学校里有谢柏容替她拎书包,一出校门,司机又前来伺候。

    宁波笑道:“正印你是个标准小公主。”

    正印不以为然,“我也不是要什么有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,不是指物质,正印,我看你一辈子身边都不乏真心爱你的人。”

    正印笑了。

    宁波感喟,她运气就没那么好了,她父亲爱耍个xing多过爱护妻女,经常休业在家,满腹牢骚,不合时宜,小小的江宁波已经可以看到将来生活只有更加艰苦。

    一讲到家里,她大眼睛里便闪出忧郁的神qíng。

    阿姨很会劝她:“左右还有我呢!宁波,你不必担心,你还是个小孩,焦虑也没有用,你爸天生名士派,社会也不是不尊重这一号人物的,将来你自会明白。”

    可是母亲越来越瘦,xingqíng越来越孤僻,只有见到女儿的时候,才有一丝笑容。

    这时,宁波的父亲受一班同道中人怂恿,打算集资出版一本政治月刊,他向妻子拿私蓄,宁波听见母亲冷冷道:“你左手给过我钱,还是右手给过我钱?”

    后来,又是由阿姨慷慨解囊。

    宁波听得姨丈问:“阿江拿去多少?”

    “五千。”

    彼时的五千元,可不是一个小数目,两万元可以买到中等住宅区的两房一厅。

    阿姨解释:“我从来不搓麻将,你当我在赌桌上输光光不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那份月刊在四个月后便关门大吉,一班同志因钱财拮据,搞得势同水火,反目成仇。

    随后,宁波的父母协议分居。

    方景惠女士搬了出来住,宁波去过那地方,小小一幢唐楼,没有间隔,沙发拉开来便是chuáng,地段比较偏杂,可是室内十分gān净,灯很亮,小小冰箱都是食物,四处不见男人肮脏衣物、烟头及空啤酒罐,小小的宁波忽然发觉,离婚也许不是坏事。

    她父亲对她说:“你母亲嫌我穷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不正确的,”宁波微笑,“妈妈最会熬穷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她嫌我什么?”

    宁波据实说:“也许她既要主外又得主内,她累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因为我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去赚钱怎么会有钱。”

    “事事讲钱多现实。”

    “那,”宁波笑,“就不要老怪人嫌你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来看你老爸吧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宁波心里却踌躇了。

    父亲搬到三叔家住,只占半间房间,十分简陋,屋子里有一股霉气,是夏季没有冷气,冬天不备暖炉的一个地方。

    正印大表同qíng,“他们终于分开了。”

    宁波气馁,“以后,为着补偿我惨痛的损失,你要对我更好。”

    “一定,”正印保证,“一定。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罗锡为有信来。

    可是宁波心qíng不好,不想回夏,她总不能这样写:“罗同学,你好,我告沂你一个消息,我父母离了婚……”gān脆不回信。

    她对罗锡为那种平凡幸福的移民生活,也并没有太大兴趣。

    三封信之后,罗锡为也就住了笔。

    童年是最容易过去的一段日子。

第二章

——    十六岁时——

    宁波比正印早六个月过十六岁生日。

    阿姨问她想要什么,“每个女孩子只得一个十六步,非得好好庆祝不可。”

    正印在一旁怂恿:“开一个舞会,那我们就可以热闹两次。”

    宁波只是笑,“不不,同学与朋友都是同班人,我们都到你的舞会来不就行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