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觉世上有什么事值得如此踌躇志满,欢笑庆祝。
但她佩服羡慕可以笑会得笑的人。
阿姨呷一口自制咖啡,“年轻真正好。”
丹青微笑。
“丹青,倘若我离开这个地方,你会记得我吗?”
丹青抬起头,“当然我会想念你。”
阿姨又问:“假如我过了身呢?”
丹青回答得在自然不过:“我会带着花到你墓上,并且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的孩子。”
娟子阿姨非常感动满足。
丹青说:“但是,那是很遥远的事,我们不谈那个。”
她隐隐觉得不妥,记得父亲曾经说过:有三件事,最好勿要在成年人跟前提起,该三大忌讳是死亡,税务,及移民。
虽然娟子阿姨仿佛不大放在心上,丹青还是急急顾左右言他。
母亲最怕老,有空的时候,端坐镜前,看不到几分钟,便长长叹息。
常常发些令丹青忍俊不住的牢骚,象“不知恁地,浑身皮肤上都长出颜色的痣与雀斑来,各型各类,象开展览会”,或是“一过四十岁,还分什么鹅蛋脸与尖脸,面颊上的ròu受地心吸力呼召,统统往下坠,面孔越拉越长”。
丹青十分欣赏这种无奈的幽默,转述娟子阿姨,两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年轻是否真的这么好呢,年轻的人都不知道。
丹青自觉有许多烦恼。
从脸上的小疱到升学问题,都使她不能尽qíng享受这段流金岁月。
趁着这没有月亮,没有进帐的晚上,丹青把握机会,同娟子阿姨把难题一一讨论。
“到底考得怎么样嘛,考生本人心中一定有数。”
丹青默认,世上有什么奇迹,不外是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
“约一两个甲,其余则乙丙不等。”
“太差了。”
丹青低头,“我也知道。”
“从小你对功课是吊儿郎当的。”
丹青不语。
阿姨取笑她,“眼看史密夫、华沙、威斯理、布朗统,退而求其次,牛津剑桥、耶鲁哈佛,普林斯顿史丹福也全部无望,尴尬了。”
“阿姨我原以为你会安慰我。”
她摇摇头,“我才不骗你,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。”
丹青不服气,“你同妈妈也不是名校出身。”
阿姨按熄香烟,“我们那时自学出身都还行得通,社会要求不一样。”
“讨厌。”
“你打算念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阮志东不是在替你找学校?”
“爸说我不文不武,不知考什么科目。”丹青颓然。
娟子阿姨笑,“熟客人来了。”
是艾老与他夫人。
丹青很少接触老年人,心中不住诧异,到了七八十岁,还有兴致喝咖啡,真了不起。
阿姨亲自迎出招呼。
艾先生抬起头来,向丹青招手,“是阮小姐吗?长这么高了,从孩子变少女了。”丹青自柜台后走出来,笑着站在他面前。
艾老伸手与她一握,丹青注意到他手背上布满斑点,且宽宽松松的,同手掌尺寸不大合衬,象是随时可以叫高明的裁fèng才修窄一点,那么,多余的皮肤就不会在腕间打转了。
丹青当然知道,只要够长寿,每个人的肌肤迟早都会退化到那种状况。
她转身端出咖啡。
甚难想象,若gān年前,艾老他们也是粉团似手抱婴儿。
不可思议。
值得庆幸的时他俩十分健康,衣着整洁光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