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故事_作者:琼瑶(77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医生放下我,去检查小妹,立刻,医生紧急的宣布:

    “她可能是内出血,我这个小医院救不了她!我们要把她转到沙鹿的大医院去!”“那么,快转呀!快转呀!”阿飞跳着脚大叫:“如果她会怎样,你们这些医生做什么用的?我要你们的命!”

    我心中一痛。阿飞,我家妹妹福大命大,一定不会怎样的!她会长命百岁,她会化险为夷的。我忍着痛,也不再让医生fèng我,我们迅速的转向沙鹿的大医院,小妹立刻推进了手术室,经过了两小时的手术,医生才出来对我们说:

    “她脾脏破裂,大量内出血,已经取掉脾脏,输了血。如果晚送进来五分钟,她就没命了!”

    “现在呢?她会好起来吗?会不会有后遗症呢?”我急急的问。“她会好起来,也不会有后遗症,”医生说:“但是,她要在医院里住一个月,不能移动!”“我陪她!”阿飞说,看了看我和鑫涛:“你们最好包一辆车,回台北去治疗!”我看着阿飞,阿飞对我深深点头。我的托付,他的允诺,都在不言中。直到此时,我才缓过一口气来,带着满身的伤口,我勉qiáng撑持着身子,走近鑫涛。自从撞车后,他就苍白着脸,满眼的歉意和内疚,很少开口说话。我走近他,很恳切的对他说:“听着,这只是一个意外!不要因为车子是你开的,你就有犯罪感!人生,意外的事件总是会有的!你用不着抱歉难过!没有任何人会怪你,所以,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怪自己!”

    他一听我这几句话,竟紧紧的握着我的手,落下泪来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鑫涛落泪。后来,事qíng都过去以后,他对我说:“你那几句话,真正讲进我内心深处去,只有你,在那么凄惨的状况下,还顾及我的感觉,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!”

    那天,我们包车回台北,我进医院去fèng好了浑身的伤口,回家休养,鑫涛右脚骨折,上了石膏,拄了好久的拐杖。妹妹在沙鹿住院一个月,阿飞朝夕为伴。母亲听到小妹受伤的消息后,也不绝食了,也不生气了,立刻跑到沙鹿去探视小妹,从沙鹿回来,母亲纳闷的对父亲说:

    “看样子,我家小妹只好嫁给阿飞了,因为那男孩子连尿盆都给小妹捧过了!”就这样,阿飞竟通过了母亲这艰难的一关,和小妹顺理成章的出双入对了。这大概是谁也想不到的发展。

    我和鑫涛,由于这一场车祸,两人的感qíng就如脱缰野马,再也难于控制了。这种同生共死的刹那,这种患难之后的真qíng,使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谁了。明知这会是个痛楚的深渊,我们却跳进去了。我常想,我的故事就是由许多偶然造成的。如果我十九岁不和老师相恋,没有后来《窗外》那本书,没有《窗外》那本书,就没有《窗外》的电影,没有电影,母亲不会绝食,母亲不绝食,我不会开车去“透气”,不“透气”,就不会出车祸,没有车祸,我和鑫涛的故事会不会改写呢?小妹和阿飞会不会结合呢?人生真是非常非常奇妙的。

第十九章 聚也不容易,散也不容易

    车祸之后的第二年,我在北投为父母买了一幢小小的花园洋房,父母喜欢那儿的幽静,搬进去住了。接着,麒麟把小霞和小麟都接到美国去了。再一年,小妹大学毕业,拿到最高的奖学金,出国留学了。我的“大家庭”,又变成了一个单纯的“小家庭”,小得只有我和小庆,以及女佣阿可。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,小家庭里的常客,就是鑫涛了。

    这时,我和鑫涛的感qíng,简直像在狂风bào雨中,我理智用事的时候,就想和鑫涛“公私分明”,要拔慧剑,斩qíng丝。感qíng用事的时候,就想什么都不管,什么传统,什么道德,什么礼教,都去他的!人,只要能爱就爱,不也很好吗?可是,我是传统教育下长大的人,我就是无法漠视自己是个“第三者”的事实。鑫涛对我,实在是用尽心机。无论人前人后,呵护备至。假若我不去想自己的处境,也不去为他的家庭着想,就单纯的去接受他的感qíng,日子也会很好过。他有许多小聪明,常带给我极大的惊奇与喜悦。有次他写了一封信给我,把一张很长的纸带卷起来作为信笺,在纸带上端写:

    “琼瑶,这是一封长信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