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些原子笔总是漏油,要不然就写不出来,我先帮他试,好用的就放在他手边,免得写得顺手的时候没笔用!”
原来如此!有个人儿体贴到这种地步,要不成功也难!我再打量那桌子,一杯茶倒是热气腾腾的。一碟花生米、一碟五香豆腐gān、一碟小脆饼,就差没有一个酒壶和酒杯。小双又解释了:“他写东西总爱吃零食,有时写晚了,又没有消夜可吃,给他准备一点,免得饿肚子!”
怪不得!最近奶奶爱吃的糖莲子,诗晴爱吃的牛ròugān,我爱嗑的五香瓜子儿,都没了影儿了!原来供到这边桌子上来了。卢友文把唯有的两张藤椅推到我们面前,笑着说:“坐呀!别尽站在那儿。”
“我坐chuáng上。”我说,往chuáng上一坐,“咯吱”一声,木板大大的“呻吟”起来,吓得我慌忙跳起身子,小双笑弯了腰,说:
“谁要你去碰那张chuáng!不过,它不会垮的!你放心好了,真垮了也没关系,离地只有那么一点点高,不会摔着你的!”
我小小心心的再坐了下去,那chuáng仍然低低的叹息了一声,小双给我和雨农倒了两杯茶来,茶叶还满香的,一闻就知道和家里的茶叶一样,是“全祥”出品!那么,也准是小双代办的了。我喝了口茶,指指书桌,对卢友文说:
“你忙你的,别让我们来打断了你的文思,我和雨农只是心血来cháo,要来看看你们两个,假如耽误你做事的话,我们马上就走!”“别走,别走,”卢友文说:“大家坐坐、聊聊,我这儿难得有客来。你们来得也正好,我的文思刚好不顺,写也写不出,乐得休息一下。”雨农走到书桌边,翻了翻那迭稿纸,问:
“这是篇什么小说?叫什么题目?”
“你别动他的,”小双赶紧阻止,笑着说:“待会儿他又要说找不着头了!”“什么找不着头了?”雨农慌忙收回手来,瞪着那稿纸:“不是已经有十几页了吗?”
“你不知道,”卢友文说:“每一页都只是个头,这篇东西我已经起了十几个头,还没决定用那一个头呢!写小说啊,就是起头最难,如果头起好了,下面就比较容易了!”
“而且,”小双接着说:“头是最重要的……”“那当然,”我又嘴快的cha了进去。“你瞧,人没手没脚还能活着,没头可不行了!”
“就是这么说!”卢友文欣然同意。“好的开始,是成功的一半,所以,开始是不能随便的,我写东西,最注重的就是这个起头了。”“这些日子来,你写了多少篇东西?”雨农问。
卢友文笑了,一面笑,他一面用手指着小双,说:
“你问她,就是她害我!”
小双涨红了脸,又要笑,又要忍,又害羞,又抱歉,又高兴,又尴尬,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表qíng。我和雨农面面相觑,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我是最笨的人,生平就不会猜谜语,瞪着小双,我直截了当的问:
“你怎么害他了?”小双直往一边躲,笑着说:
“你听他的!他在胡说呢!”
“怎么胡说?”卢友文嚷着,转头看着雨农:“雨农,你是知道的,以前在马祖,我累了一天,晚上还涂涂抹抹的写一点东西。回到台北来,原准备好好大写一番的,结果,认识了这个小双,从此,就完蛋了!”
“怎么讲?”我更迷糊了:“为什么认识了小双,你就完蛋了?”“写作和一般工作不同,写作要专心一志,要全神贯注,要心无二用,对不对?”卢友文看看我们。“可是,我现在每天早上起来,脑子里想的是杜小双,心里记挂的是杜小双,嘴里念叨的是杜小双!她不来,我就牵肠挂肚的想着她、盼着她,茶不思,饭不想,还有什么jīng神写文章?等到好不容易把她盼来了,看到她一举手、一投足,就是那样惹人爱,文思就全飞了,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谈天、和她说话,就是不谈天说话,和她坐在一块儿,静静的你看着我、我看着你也是好的。这种心qíng下,我怎么写得出东西?以前没恋爱过,不晓得恋爱原来这样占据人的心灵和jīng神。我不怪她,我怪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