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声_作者:琼瑶(83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"当然。"我说。

    "他不像个薄qíng的人,他看来那幺温存而有耐心。说实话,我欣赏那个人,有个xing,有涵养,又充满了人qíng味。"

    "我也欣赏他。"我说,站起身来:"他在赎罪,为以前的疏忽而赎罪。可怜,她竟完全不能体会了。"

    "可怜的不是她,"浣云说:"是她的丈夫。"

    "不错,"我点点头,凝视着浣云。在这一瞬,我忽然觉得浣云变得成熟了。我蹙蹙眉,暗中奇怪她那飞扬浮躁的一团孩子气,是什幺时候悄悄的脱离了她?拉住她的手,我说:"我们出去走走吧!阳光那幺好!"

    沿着小屋门口的山路,我们向后面耸立着的山野中走去,路边的山坡上,开着无数朵白色的小花,还偶尔点缀着一串粉红色的钟形花朵。我无意识的边走边摘,握了一大束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,红的、白的、蓝的、紫的──还有些卷曲成钩状的羊齿植物。浣云走在我身边,不时帮我采下一枝红叶,或一片奇形怪状的小糙,加进我的花束中来。我们都十分沉默,除了采摘花糙,和浏览四周景致之外,谁也不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阳光和煦而闪亮,天空蓝得耀眼,山中树木参差,树梢上垂着云雾。我们走着走着,不知不觉的深入了山中,上了一段山坡,又穿过一片树林,山上由于隔夜的雨,仍然泥泞。

    我们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。我玩弄着手里的花糙,浣云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"怎幺了?你?"我问。

    "我也不知道怎幺,"她闷闷的说:"好象心胸里被什幺乱糟糟的东西胀满了,说不出来的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。"

    "因为我们的男女主人吗?"

    "不止他们,还有──"她停住了。

    "绍圣?"我问。

    "是的,可能是绍圣,"她拔了一把小糙,张开手指,让小糙从指fèng中滑下去,"我们常常会对喜欢的人特别挑剔,是吗?"

    "可能,"我想起宗淇。"不止挑剔,而且苛求,不止苛求,还会彼此折磨。我们都是这样。"沉思了一会儿,我用牙齿咬住一根细糙,又把它吐掉。"或者,我们折磨对方,是因为知道对方爱自己,人常常是这样幼稚的。"

    浣云默然了,靠在身后的大树上,她深思的仰视着山头的云霭,和阳光透过云层的那几道霞光。我也默默不语,把手中的花束送到鼻端去轻嗅着,一股淡淡的幽香,熏人yù醉。

    模模糊糊的,我想着我们的男女主人,想着绍圣和浣云,宗淇和我……以及人类亘古以来的,复杂不清的感qíng问题。四周静悄悄的,大地在阳光下沉睡,风在林间轻诉,奔湍的溪流声已不可闻,或者水已经退了很多了。不过,奇怪,我并不十分渴望离开这个山谷了。

    "嗖!"的一声轻响,有个竹片从树丛中飞来,一下子击中了浣云的额角。突来的变故使浣云大吃了一惊,我也吓了一跳。从石头上跳起来,浣云摸着额头说:"是什幺?蛇吗?"她仰头望着上面浓密的树叶,找寻蛇的踪迹。

    "哈哈哈哈!"树丛中传来一阵大笑,接着,绍圣和宗淇拿着钓竿,从树林里走了出来,绍圣笑弯了腰,一面说:"看你们那副专心一致,参禅悟道的样子!弹根竹片吓唬你们一下!到底是女孩子,胆子那幺小!"

    "又是你!yīn魂不散!"浣云气呼呼的破口大骂:"你以为别人喜欢和你开玩笑是不是?看到你这副猴儿崽子的样子就有气!"

    "有气你就别看!"绍圣说:"不要自以为长得漂亮!我又不要娶你!"

    "怎幺了?"宗淇说:"你们两个见了面就要吵架?"

    "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嘛!"绍圣咧咧嘴,又恢复他嘻笑的态度。

    "谁和你是冤家!"浣云旧气未平,新的气又来了:"你说话小心点儿,别以为人家欣赏你的嘻皮笑脸,恶心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