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花落知多少_作者:三毛(64)

2017-02-20 三毛


    “我想也可以这么说:婚姻总是一个bondage——”“bondage?你是说‘枷锁’?”三毛惊笑起来:“看看,这位说话这样不同!”

    “好,不说枷锁,说责任好了。——婚姻这个形式有时是外加而来的。往往由于对家庭的责任或个人的名誉等原因,人们愿意投身其间而且不跳出来。中国古代的女人一辈子嫁jī随jī,嫁狗随狗,也多出于一个外在的约束,而不是自觉自发的。在这样的传统之下,婚姻也许比较稳固,人也不会意识到这个约束有什么痛苦,因为在承诺之初已经赋予婚姻一个qiáng烈的价值观念:女人属于丈夫。夫妻的关系既不平等,家庭也只是一个‘职命’(institution)。“而今天的女xing,逐渐拥有自己的使命,自己的兴趣,不愿意听命于外来的束缚。尤其是愈出色的男xing和愈出色的女xing在一起,必须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个他人所不能取代的吸引力;这点内在的连结是非常重要的。我想举一个例子,也就是现代许多新男xing新女xing的祖师爷:已经在日前去世的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沙特和波娃的故事。

    “沙特和波娃的关系是绝对开放的。他们可以各自去结jiāo各种朋友。但是他们在知识上的沟通与智慧的吸引,则没有人能够介入或取代,他们对智慧层次的要求如此qiáng烈,而后能够维持一个稳定的结合。婚姻的形式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了。——当然,这是一个特殊的例子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我qiáng调,‘理xing的结果’的缘故。婚姻究竟不是一件出入自如的事。感qíng方面,多少需要一些节制——啊,三毛已经在摇头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开始的时候同意您的意见——以感qíng为主——但是,我分析自己的感qíng,这份付出一定是有代价。这时在潜意识中感qíng已经包括了深刻的理智。我不太同意将感qíng和理智作一个二分。以女孩子来说,把感qíng分析开,剩下理智——”三毛停了停接着说:“那么我的解释是:那对理智是在检视对方的‘条件’。它可能是个xing是否相合?人品如何?是否门当户对?可是在我的感qíng之中,已经包含了这些,而后我自然地付出。

    “以我的经验来说:婚姻并不是枷锁!爱本身是一种能力。像我们的母亲爱我们,她并不自觉到是在尽一份责任。而我呢,是一个‘比较’老派的新女xing,我不太同意离婚。小小的摩擦如果以离婚作后盾的话,往往造成更大的破坏。结婚时的承诺应该是感qíng,也是理智的。结婚是一纸生命的合约,签下了,就要守信用。小小的摩擦,应该视而不见!拿我自己来说:六年前我结婚的时候,曾经对自己说过:‘我作了这个选择,就要做全部的付出,而且没有退路,我不退!’一旦想到没有退路,我就只有一个观念:把它做得最好。“也许我的婚姻环境和大台北不一样吧。这里的一切,我想可以称之为‘红尘’,许多引诱,许多烦恼。过去,我也是红尘里的一份子,后来自己净化了一阵,去适应我的丈夫——荷西。我发觉那样没有什么来台北后所听到的烦恼。虽然我所举的是一些外来的因素,但是我仍然相信‘境由心造’。”

    沈君山紧接着点头紧接着说:“是的。您这种‘没有退路’的态度是颇有古风的。但是我想你刚才提到的环境,问题也会很重要。态度是一回事,环境又是一回事。往往人们会感应到‘红尘’里的诱惑;那么,男女双方必须要加qiáng彼此的和谐,调剂相互的感应。刚才您提到‘条件’,我想也是必要的。我把它分成‘理智的’、‘感xing的’、‘体xing的’三种。“所谓‘智xing’,双方对知识、艺术或者文学,能否建立起一种沟通,这是夫妻互相‘净化’的一个重要关键,柴米油盐之外,双方要有这种intellectual的jiāo往。“‘感xing的’问题:双方都能够互相付出,愿意互相接受,这也有天赋的不同,有的人能付出得多,有些人则付出得少,如果有一个人能付出,能接纳,而对方比较理智、或比较冷淡,那么——”